龙珠人造人18号肉番:双蛾几许长——北齐昭信皇后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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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仙化人

北齐昭信皇后李祖娥,文宣皇帝高洋的皇后,太原书香世家李希宗和嫡妻崔幼妃的次女。李希宗是东魏上党太守,是没有随晋南渡的少数几支汉人名族之一的后裔,享誉百年而不衰的一流士族出身,自从李祖娥嫁与高洋后一家人更是贵不可言“蔚为社稷之臣,俄有合辅之望”。考古证明李希宗墓在魏晋南北朝世家大族墓中差不多是最豪华的,墓中珍贵财宝无数,还发现了拜占庭金币,足见其生前显贵。李祖娥嫁过去的时候,虽然还是东魏元家在坐龙椅,但她的公公高欢已经是大丞相和实际意义上的帝王。这个女人的一生一直延续到北齐亡国,今人有《红颜噩梦》等文章,多表示对她的无限同情。

这位在历史上最终没能做出什么重要事情的昭信皇后留给世人的首要印象就是貌美性柔。北史说她“容德甚美”,而写一笑倾国的大美女冯小怜不过用了这么几个字:“慧黠能弹琵琶,工歌舞”。《资治通鉴》跟《北史》常有先论“德”后论色的例子,似乎品德不符合封建标准的女人不应该被纪念。冯小怜所作所为让他们不齿,当然不会写她“甚美”。同样值得回味的是穷奢极侈的绝色皇后苻训英也没被他们专题写其容色,反而满怀同情地提到最后被迫为她生殉的女人“美姿容,有巧思”。在成功者“惩前毖后”的笔下,文风如此也不奇怪。

不过,李祖娥长得好看,却是假不了的。赵郡李希宗本来就是美男子,“诸房子女,多有才貌”,李祖娥可能又是同父姐妹中最艳者,因此被高欢夫妇选择作二儿媳。只是后世的寒儒们不免要遐想个没完没了,尤其是对这“遇人不淑”嫁给了丑陋男子的尤物。于是李祖娥被奉为“地仙”“横绝千古之丽”,吹捧得几乎没了边界。书生们可能是出自同情之意,只是总觉得此等类似《聊斋》里《嫦娥》一篇“得一美人,而天下之美人入我室中矣”的空梦。李祖娥和高洋结婚当时,高洋那“年长英秀,神武特所爱重”的哥哥高澄就对于这起婚姻颇觉好笑。“帝后李氏(李祖娥,此文在《文宣皇帝本纪》,所以如此称呼她)色美,每预宴会,容貌远过靖德皇后(高澄的妻子、东魏孝静帝的妹妹冯翊公主,被高洋尊为靖德皇后),文襄弥不平焉。”说起来,后世文人对于李祖娥的“同情”,和当年高澄没有区别,只是文人们的才貌气度,可就和高澄地下天上了。

李祖娥的“天使”之名,一多半要拜她这位天下难出其右的丈夫所赐。高洋是高欢和娄昭君夫妇的次子,也是他们所生六男二女中唯一容貌丑陋的一个,“黑色,大颊兑下,鳞身,重踝”。或许并非天生五官难看,只是多有胎记、疤痕等且做派奇特。他是一个残暴到疯狂程度的人,却又是一个雄才大略的英雄天子;他是世人眼中的政治家兼魔鬼,同时又是一个言无虚发的预言者。皇帝和通灵者预言家的交流世代都有记载,但像高洋这样做到皇帝的通灵人、预言家,中国几千年来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高洋结婚时,刚刚受封为东魏太原公。他的前半生基本上是“闭关修炼”的状态,安心掩藏在父亲和兄长的光辉下,没有人注意他。李祖娥和高洋的两个孩子都是那时候出生:长子高殷(废帝、济南王),次子高绍德(太原王)。

在那段时间里,嫁给灵鬼的天使颇为舒服。高洋性喜闭阁静坐,“虽对妻子,能竟日不言”,有时候却会忽然光着脚蹦来跳去。李祖娥问他在做什么,回答说“为尔漫戏”(耍把戏逗你开心)!高洋一向沉默晦迹,却经常为李祖娥“私营服玩”,大概作太原公的奢侈生活还是不够他疼爱李祖娥(抑或不够李祖娥恣意享受)。向来极出风头的兄长高澄并不把这个丑而且性情古怪的二弟放在眼里:“(高洋给李祖娥变弄的衣服玩物)小佳,文襄即令逼取。后恚,有时未与。”李祖娥发脾气,高洋却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此物犹应可求,兄须,何容吝。”高澄听得不好意思起来,“愧而不取”,高洋却很恳切地一定要献上。高洋的寝室“至夜曾有光,巨细可察”,李祖娥发现后吃惊地告知了高洋,高洋平静地说:“慎勿妄言。”但为了避免人言可畏,从此就“唯与后寝,侍御皆令出外”,只与李祖娥一人同房。比起那个时代许多有幸嫁与美男却要忍受冷落侮辱的女性来,李祖娥可以说是幸福极了。

(二)位极正宫

高欢死了,高澄29岁时阴沟里翻船被他自己的奴隶刺死,他们的后继者高洋瞬间步上权力的顶端并最终推翻了东魏。549年,高洋即位于晋阳宣德殿,建立北齐皇朝,他将父亲高欢、哥哥高澄分别追谥为献武皇帝(后来高湛改为神武皇帝)和文襄皇帝。也就在随后的时间里:

“及帝(文宣皇帝高洋)将建中宫,高隆之、高德正言汉妇人不可为天下母,宜更择美配。杨愔固请依汉、魏故事,不改元妃。而德正犹固请废后而立段昭仪,欲以结勋贵之援,帝竟不从而立后(李祖娥)焉。”(《北史—文宣皇后列传》)届时李希宗已死,崔幼妃于天保二年(551年)封为太姬,正式确立了“国丈母”的尊贵地位。

群臣之所以反对李祖娥,一方面因为她是汉族,立她为皇后不容易笼络众多鲜卑臣民的心,而且立皇后和立太子密切相关,大部分血液出自汉族的新皇帝难免遇到阻力更多;另一方面,高洋的妾段氏(段昭仪)出身鲜卑贵家,父亲武威王段荣是与高欢一同起兵的重臣,母亲是太后娄昭君的亲姐姐,哥哥段韶又是平原王、冀州刺史、司空、录尚书事,本人更是“才色兼美”,和高洋的感情也不错,很符合做皇后的条件。高洋在此情形下坚持立李祖娥,应该说是很重视这个元配夫人的。高隆之等人的担心绝非空穴来风,日后李祖娥母子果然被推翻。高洋自己也预言过这件事情,但是慨叹“天意难违”,只希望日后儿子能平安地活下来。

随后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被好事者列入北齐历史之谜,(道学们一般会闭上眼睛忽略这个疑点,因为如果真的成立,那他们心里李祖娥的完美、楚楚可怜形象得彻底溃塌了)那就是,高澄在世时和李祖娥有没有奸情?

如上,高澄的妻子为东魏冯翊公主,高洋开国后尊她为文襄皇后,居静德宫,又称靖德皇后。这位皇嫂“容德兼美”、“曲尽和敬”,纵稍次于李祖娥却也是一貌如花。高洋看上了她,同时还想给残存的东魏宗室一个下马威。于是:“及天保六年,文宣渐致昏狂,乃移居于高阳之宅,而取其府库,曰:‘吾兄昔奸我妇,我今须报。’乃淫于后(靖德皇后)。”

疑点就来自高洋在床前对寡嫂说的那六个字,不过笔者觉得,与其说是“畅数心怀”不如说是硬给自己的暴行找个正当理由。北齐是个乱世,皇族中奸淫掳掠的事情基本都是直书,却无高澄和李祖娥有染的记录或暗示,倒是从上文第一部分里举出的那件事情来看,这对大伯和弟媳之间显然不和,奸情哪里谈起。从高洋的一生表现看绝非不爱李祖娥,若有此丑事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了结了去,高澄死了也无法向妻子辩解,所以可能是高洋一时“风流兴发”(或者叫兽性发作)加上自己在哥哥生前作“影子”太久积攒的怨气上升,所导致的狂话而已。更重要的,当然是以此侮辱东魏宗室——《北齐书》随后就写了高洋对东魏其他皇族妇女的百般羞辱。

这时候的高洋已经用五年的时间将北齐推到了鼎盛。他印证了自己鬼一样强大的能力,也爆发了鬼一样的残忍。他需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要北齐统一天下,子孙万世,那是违背天命的。他要用皇帝的权力,满足鬼的淫荡邪恶的奇思妙想,于是他成了历史上最疯狂的暴君皇帝之一——尽管对于平民百姓其实没有多少影响。

从高洋作为皇帝的十年情形来看,家族妇女中受益最大者是李祖娥而非任何其他人。皇太后娄昭君是高欢的元配、高洋的生母,位尊功高无人可及,尚不免他的打骂。高洋的两个姐姐更先后被他杀死了丈夫(元韶和已经退位的孝静皇帝),然后次姐就被他很利索地许配给了心腹大臣杨愔为妻。终文宣皇帝一代,多有妃嫔被他殴打,薛嫔姊妹被杀一事更是出名,却只有李祖娥“独蒙礼敬”。李祖娥的父兄位置尊贵;家中的女眷有的虽不免受欺,但无一遇害,乃至高洋因为她的一通哭闹而放了她已成罪犯家属的姐姐(东魏安乐王元昂的妻),若按他平日对他人的行事,应该是成全了她“啼不食,乞让位于姊”的威胁的。而李祖娥的姐姐倘若在丈夫被处死后入宫为妃,除了对李祖娥本人之外对谁都不会有什么害处。李祖娥的母亲崔幼妃,联系一下高洋醉殴母后娄昭君一事,就会明白多少有“找平衡”的意味,但高洋在这事情上绝对没有失去理智,否则,一箭加上百余鞭子早已令老太太血肉模糊死无全尸,哪里能活得好好的!

(《北史-文宣本纪》:“帝自往吊哭(魏乐安王元昂),于丧次逼拥其妻……后啼,不食,乞让位于姊。太后又为言,帝意乃释。”又:“幸李后家,以鸣镝射后母崔,正中其颊。因骂曰:‘吾醉时尚不识太后,老婢何事?’ 马鞭乱打一百有余。”)

(《北史-文宣本纪》:“太后尝在北宫,坐一小榻。帝时已醉,手自举床,后便坠落,颇有伤损。醒悟之后,大怀惭恨。遂令多聚柴火,将入其中。太后惊惧,亲自持挽。又设地席,令平秦王高归彦执杖,口自责疏,脱背就罚。敕归彦:“杖不出血,当即斩汝。”太后涕泣,前自抱之。”)

所以不要相信晚清近似聊斋性质的《北齐守宫老狐》《北齐李后为地仙》等奇幻小说所胡诌:“祖娥性最慈仁,每见齐主嗜杀或凄然不食,终日不言不笑。 齐主惧,每为之罢杀。或时以片言徐解上意,前后全活不下数万人。”(类似事情历史上是有过,这可不是明太祖和马皇后的故事吗)这些文章影射的其实是写作时的情况——晚清宫廷事变,素有贤美之名的哲皇后、慈安太后先后被慈禧太后害死——纯粹借古讽今形式的。当年杀谁留谁,从头到尾都是高洋自己的一念所动。实际上,这时候李祖娥做的只有两件事情,巩固自己家的政治地位和讨高洋欢喜。后者是为她自己当时,前者是为她自己以后。除了她姐姐被抢来,威胁了她地位的那次,史书绝无她进言皇帝的记录——无论是他的杀戮,酗酒,还是他时而流露的悲伤。大约这个温柔的丽人不过是在旁“红袖添香”。这样,在高洋肆意而为的同时李祖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尽了人世的一切荣华。

但李祖娥又决非传统意义上那种女性深居简出不干政的。天保十年(559年),高洋为皇太子高殷选妃,准备挑一个鲜卑贵族家的女儿。李祖娥坚决反对,要求立她自己的侄女、李祖勋的女儿李胜难为皇太子妃。高洋顺从了她,于是太子娶了自己纯种汉族的表妹。李祖勋“除侍中,封丹杨郡王,寻改封公”。按:高欢为在鲜卑人中成长的汉族,“累世北边,故习其俗,遂同鲜卑”;娄昭君为鲜卑富家女;高洋本人和他的兄弟姊妹们就是混血,高殷则不过四分之一的鲜卑血统,能被民心接受为皇帝,已经不易,何况还要娶纯汉女为皇后,令下一代皇帝剩不下多少鲜卑族血可言?

李祖娥有心巩固自家势力,但手段不佳,反播下了不和的种子。另外,李祖娥的父家本无政治干才和服人之德。李祖娥的长兄李祖升,是著名的美男子,却在齐州刺史任上因为和士兵的妻子通奸被人不光彩地杀死。次兄李祖勋这位国丈更是“无才干,自少及长,居官无可称述”。只有三弟李祖纳还有些文才,后来死在“散骑常侍”任上。故此一旦国家有变,“素吃讷”的高殷和他少不更事的妻子李胜难将如何面对,实在是个未知数。

(三)堕天梦魇

为高殷选婚后不久,高洋宣布改称李祖娥为“可贺敦皇后”。“可贺敦”是“可敦”的变音,也就是古代鲜卑等族最高统治者“可汗”的正妻,这个妥协于鲜卑习俗的称号明确体现了一种保护之心。

也就在这一年,高洋如他自己预言过的那样,于十月十日归黄泉去了。(《北史-文宣本纪》:“帝谓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十也……人生有死,何得致惜,但怜正道(高殷)尚幼,人将夺之耳。’”)谥为“文宣皇帝”。太子高殷即位于晋阳南宫,李祖娥成为皇太后。高洋的同母弟弟之一常山王高演在宫主持国丧,随后出居东馆,料理政事,人们纷纷赞为“周公辅成王”。国丧一过,高演回到自己王府,也就“自是诏敕多不关预”,且曾对外赞美高殷性格宽仁,不似高洋说杀人就杀人,“一人垂拱,吾曹亦保优闲。”可是杨愔等人因为高演及高洋的另一亲弟长广王高湛基础很深、地位又高,难免“心忌之”。李祖娥自然更不乐意。而且李祖娥还有一位以明敏和果断闻名的婆母在上——高欢的结发妻子“开国皇后”娄昭君,人气很高,现在是太皇太后。这些人都妨碍着她行使帝王的权力。虽然高殷这时十七岁,已婚,退一步说即使二王有必要彻底将权柄交出“归政”,也应该是直接归于高殷这个皇帝而不是她这个皇太后了;但李祖娥并不在乎这些。性本不敏的高殷在分歧激烈的人言下,也弄得没了主意,从晋阳动身前往正式首都邺城时,先是嘱咐高演留下处理政事,然后又忽然诏高演和他同走,改留高湛;紧接着又变了卦,“敕二王俱从至邺”,一日三变,弄得外朝纷纷惊讶离心。

在这种情况下,侍中宋钦道面奏高殷,说“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之”,高殷毕竟年轻怕事,不肯直接点头,说了一句:“可与令公(杨愔,高欢和娄昭君次女太原公主的后夫)共详其事。”。领军大将军可朱浑天和(高欢的另一女婿,庶女东平公主之夫)却在背后直接了当地说:“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燕子献(高欢的再一女婿,养女阳翟公主之夫)又“谋处太皇太后于北宫(冷宫),使归政皇太后”。准备一举除去皇叔高演、高湛和皇祖母娄昭君。同是汉人的杨愔十分赞成,准备第一步先“出二王为刺史”,又嫌皇帝高殷年轻心软,索性绕过他去,直接和皇太后李祖娥商议布置。

就在这个万事具备的情况下,风声却泄漏出去:高澄有一遗妾,名叫李昌仪,北齐开国后以先帝妃嫔的身份住在宫中,李祖娥因为是同姓,和她关系颇洽。这次李祖娥将此机密计划当成妯娌闲话说给了李昌仪听,连杨愔“具述安危”的那封信也给她看见。李昌仪退出,偷偷告诉了太皇太后娄昭君。

娄昭君立即采取行动,召唤自己的儿子们,将燕子献、宋钦道、可朱浑天和等等统统擒拿,扭送进宫,杨愔在企图反抗时被乱棍打死。

接下来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帝(高殷)与太皇太后(娄昭君)并出,太皇太后坐殿上,皇太后(李祖娥)及帝侧立。演(高演)以砖叩头,进言曰:“臣与陛下骨肉至亲,杨遵彦(杨愔)等欲独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已下皆重足屏气;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为国事重,贺拔仁、斛律金惜献武皇帝之业,共执遵彦等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罪,诚当万死!”

所厚时庭中及两庑卫士二千馀人,皆被甲待诏。武卫娥永乐,武力绝伦,素为显祖所厚,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帝素吃讷,仓猝不知所言。太皇太后令却仗,不退;又厉声曰:“奴辈即今头落!”(老太太好有气势……)乃退。永乐内刀而泣。

太皇太后因问:“杨郎(杨愔毕竟是她的女婿)何在?”贺拔仁曰:“一眼已出。”太皇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为,留使岂不佳邪?”乃让(斥责)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子,次将及我!尔何为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曰:“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李祖娥)斟酌!”太后拜谢。太皇太后又为太后誓言:“演无异志,但欲去逼而已。”演叩头不止。太后谓帝:“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为叔惜,况此汉辈!但匄儿命,儿自下殿去,此属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燕子献等人)。

这时是乾明九年。这次危险的政治游戏以李祖娥等一败涂地告终。败的直接原因有些可笑,太低能了,又怎地如此积极醉心于权势?此等事情,自来不过是“一嘴毛”而已。尽管开咬的双方中,有一方主力军是汉人,其中代表之一还是位如花似玉的皇太后。

数月之后,高演目睹人心已定,向娄太皇太后提出即位一事。赵道德说:“相王不效‘周公辅成王’,而欲骨肉相夺,不畏后世谓之篡邪?”娄太皇太后点头不许。但高演再次前来劝说,最终娄太后被说服,但是要高演向她保证:“勿令济南有他也!”意思是绝不可伤高殷性命。这年八月,娄昭君以太皇太后的身份正式下诏废去皇太后和皇帝,立高演为皇帝(北齐孝昭皇帝)。娄太皇太后再次成为皇太后。高演的妻子元氏做了皇后。李祖娥成了皇嫂,移居昭信宫,世称昭信皇后。高殷废为济南王,出居别宫。皇建二年九月,高演听信“天文告变(那年出现了彗星)”、“虑有后害”之言,终于赐死了侄子高殷——虽然事后不久就大为后悔。苦命的是小皇后李胜难,不到二十岁就守了寡,被废的皇后,无人敢娶来惹火烧身,她只好入大妙寺落发为尼,最后郁郁而终。

(四)非梦之境

李祖娥作为一个皇后的荣耀时光暂时告一段落。失去了长子和太后之位,她应该是心痛不已的吧。不过,她依然有翻身的本钱:她的娇媚、温顺和纤柔可怜。她已经年近四十,却是风韵未退。高演在位两年,以孝顺友爱著称,她没有等到机会,高演死后传位弟弟高湛(史称北齐武成帝),一个“仪表瑰杰”“风度高爽,经算弘长”的魅力男性。李祖娥终于再次起步了。

对于这段关系的开始,《南史》李祖娥传中是这么一句:“逼后淫乱,云:‘若不许,我当杀尔儿。’。后惧从之。”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成了李祖娥是受害者的理由。几乎落入她手任人宰割的高湛,既然高殷已死,杨愔已诛,为何硬要违背政治游戏的规则不杀这祸根和她的儿子呢?何况那儿子还是一个曾经深深得罪于他的人?高湛说得很坦白,就是为这,为了李祖娥有些姿色。他给了李祖娥“以身立功”的机会,如果李祖娥肯和他同床,她和儿子都能平安地活下来。

说白了,一场性交易,和红灯区每天都在发生的情景没什么本质的区别。除了交易的相关价目庞大之外。李祖娥的哥哥、高殷的舅舅兼丈人李祖勋因“昭信后有宠于武成”,不但没被免官或被害,还成了齐州刺史,不久又成为光州刺史,全然不顾其“赃贿狼籍”“性贪慢”以至“时论鄙之”。而且此人还有一个“骄豪干政”的妻子崔氏,偏偏她的姨妈元氏又是内廷女侍中陆媪的母亲,为此瓜葛亲,李祖勋又成了西兖州刺史、殿中尚书,死后赠为尚书右仆射。还有一个史不见其品性的弟弟李祖钦,也“封竟陵王,位光禄卿”。李祖钦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太子高纬(后来的北齐后主)为娥英,一个嫁给琅邪王高俨为正妃,高俨被他亲哥哥高纬害死后她得到尊为皇后的补偿:“赠谥(高俨)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王妃李氏)进为楚帝后,居宣则宫”。就连李祖娥的堂妹、她的叔叔李骞之女,也攀上了安德王高延宗(高澄的儿子)为妻。李希宗家“因昭信后,所以与帝室姻媾重叠”,李祖娥再次迎来了她的春天。

高湛似乎动了真情,频繁封赏着李家的外戚,频繁出入着昭信宫,任由他自己的皇后在外寻花问柳而绝不过问,且依然厚加赏赐,“为胡后造珠裙袴,所费不可胜计”,以此表示公平。然而他当时私通的无非嫂嫂李祖娥一人,而他的皇后胡氏却有很多男宠,高湛作为皇帝并无嫉妒之心,而是将精力全花在了李祖娥那里。李祖娥实际已成副皇后。范阳王高绍义(高洋第三子,冯世妇所生)在此期间酗酒闹事打死了博士任方荣,被高湛捉来打了二百棍,“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这个嫡母的苛刻,比起高湛悍叔完全不遑多让。

在这种交易中,李祖娥第三次怀孕了,政治交易的副产品。她没有想过要堕胎(早在北魏实行“杀母立子”制度的时候,后宫堕胎药就非常流行了),生个男孩对她是大大有利的事情,因为胡皇后早与高湛名义夫妻,太子高纬并不出色。不过中间出现一件小事,有点影响她的情绪。然后孩子生下来了,是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不受欢迎的、只能妨碍李祖娥名誉的女孩。于是——

“太原王绍德至阁,不得见,愠曰:‘儿岂不知耶?姊姊(鲜卑人称母亲)腹大,故不见儿。’后闻之,大惭,由是生女不举(杀婴)。”

阅史到此,对于将这个虐杀骨肉给自己出气还能自以为是个受害者的女人论作贤妻良母的现代舆论,已经不知做何评价了。这个孩子是皇帝的亲骨肉;没有任何一个下人——即使受李祖娥吩咐——可能冒这个灭族的险。可以肯定的是,动手的人就是李祖娥自己。

一个女人,刚刚生下孩子,疼痛未消,手脚皆软。即使杀一个婴孩,也不是能够一下了结。不知道她是具体怎么做到的?双手狠狠地掐住女儿的脖子,一分钟、两分钟、一刻钟,涂满丹蔻的艳丽指甲深深掐进细嫩的肉里?用枕头用力按住女儿小小的脸,任凭挣扎,任凭呻吟?抓着女儿娇小的身体一点点挪移,挪移到马桶边、水盆边,狠狠向里一摔,看着水面在激烈的挣扎后渐渐平复,死一样的沉寂?她脸上可有如释重负的美丽笑容?

李祖娥完全不想死,更没有想到过被杀死的可能。死掉一个私生的、无资格继承皇位的女孩在高湛没有任何利益损害,不会受到惩罚,惩罚她岂不是等于将叔嫂奸情昭告天下,坏高湛自己的名声?但是,她错了。高湛愤怒得像一头狮子。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个皇帝、一个占有者、一个杀戮者;他只是一个父亲。

“帝(高湛)横刀诟曰:‘尔杀我女,我何不杀尔儿!’对后(李祖娥)以刀环筑杀绍德。后大哭,帝愈怒,裸后,乱挝之。后号天不已,帝命盛以绢囊,流血淋漉,投诸渠水。良久乃苏,犊车载送妙胜寺为尼。”

这是北史《帝本纪》。《太原王绍德列传》一篇中交待了另一个高湛杀高绍德的原因:“武成因怒李后,骂绍德曰:‘你父打我时,竟不来救!’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叹息!

李祖娥的传记中与之文字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多了几个字“后性爱佛法”。讽刺乎?这个“容德甚美”的女人?

哈利雅特-勒纳在《愤怒的艺术》一书中说:“我们越像是淑女,在无意识中积累的愤怒和怨恨就越多,这样我们就陷入了自我挫败和自我强化的恶性循环当中……我们就越这样循环往复。当我们真的爆发的时候,便证实了自己的恐惧……结果真正的问题没有解决,我们却陷入了恶性循环。”李祖娥出生于礼教之家,平日以“容德甚美”的淑女标准要求她自己的外在言行举止,不顾这些正和她贪婪并苛刻的本性相违背,长期作为似尊非贵的“昭信皇后”以及生理享受和心理羞耻感的矛盾更让她不快。在愤怒真的到来并找到了她自己认为没有危险的突破口的时候(她的私生女儿),她的做法就超越了人类起码的道德底线。

高湛终于做了他早就需要做而为了李祖娥始终没有做的事情。为了他生下来连一口奶都没有吃到的女儿。高绍德可怜,然而他能怨什么呢?《北齐书》论曰:“祸起昭信,遂及淫刑。”他作为政治的失败方和高湛的旧冤家已经多活了很久,本来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他“容德甚美”的母亲将他的哥哥、妹妹,和他自己一个接一个地生生葬送。然而高湛在狂怒中还是表现了最后的克制性(或说感情?),没有杀死李祖娥,在她“良久乃苏”的情况下放了她一条生路。隋朝建国之后,李祖娥回到赵郡,彻底地销声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