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苦会:是老太太真的糊涂,还是我们自己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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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会:是老太太真的糊涂,还是我们自己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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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苦会”是当时整个中国全民性的政治活动,也是兵团日常生活重要的组成部分。凡是当年的知青,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过程中,都参加过“忆苦思甜大会”,都流着眼泪唱过“忆苦歌”(歌词是“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也都吃过“忆苦饭”。尤其是请老贫农作忆苦思甜的报告,在那个年代可以说成为了我党我军政治教育极为重要的手段。
一场生动、悲切的忆苦会,也确实能激发人的斗志,鞭策人们努力向前。如农奴巴桑和成占武的报告,就是化悲愤为力量的好报告。
记得我们在听巴桑忆苦时,打动了所有人的心。巴桑的每一声哭泣,都引起了我们的一片泪水,都会激起一片口号声。巴桑的声音悲愤、凄凉,屋外的风雪都停止了呼啸,静静地、静静地听着。会上大家真是哭成了一片,人人都泣不成声。
每一个与会者都有着不同的表情:一位北京女知青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擦着倾止不住的泪水,她静静的流着泪;绰号叫小胖的姑娘双手捂着脸庞,轻声的抽泣着,晶莹的泪花从手指缝中不断的涌出;尤其是一位哈尔滨女知青,蹲在地下,头深深地埋在双膝间,吞声抽泣着,肩头不断抽动着,两中小辫子也随着哭声摇动着。而大多数男知青都是两眼闪动着愤怒的火气,一动不动的静静的听着,明亮的泪珠挂在眼角外,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拳头握得嘎嘎作响。
连队的老杨头一边不动的听着,左颊上的伤疤闪着平时少见的红光,不住的抽动着,手中的香烟已燃到了手指,老头再也坐不住了,他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胡子在巴桑的声音中急剧的抖动着,脖子上的青筋明显的暴起,突突的乱蹦。他眼中是泪也是火,他迸出力量,颤颤抖抖的喊:“打倒万恶的地主!”象火山突然爆发,象江河冲向大海,口号声突然而起,把刚刚还静静的会场变了样,激愤、仇恨象止不住的岩浆冲天而上。
可是,我所经历或听到的其他一些忆苦会或与此相关的忆苦,往往没有产生正面的效果,还经常遭遇尴尬的场面。
毛病主要出在那些苦大仇深的雇农、贫农太朴实,太真实了,没有把握住受苦的时间段和主题要求。诉苦应该控诉地主老财的罪恶,但有时我们这些老贫农们,却往往“一分为二”起来,说了一些地主的仁义之处;所谓时间段,这个尤其重要,不能把3年自然灾害的苦难和旧社会相提并论。所以,每次开会都要提醒他们要说满洲国和蒋介石时代的苦,不要乱讲其它。但是好像作用不大,他们说到动情处、心痛处,往往不自觉地“出格”了。
比如原七团五营的一个老贫农被请来到我们连队做忆苦报告,他的确苦大仇深,但他的认识和当时的政治气氛完全不相适应。这个老贫农戴着顶洗得发白的帽子,饱经风霜的脸膛又黑又红,横眉象炭一样的黑,身上披着一件白粗布挂子,微微袒露着古铜色的胸膛。他说:“民国三十一年,我们老家山东滕县大旱,庄稼颗粒无收,蝗虫遍野,不要说树皮,连芦苇几乎吃光了。我没办法只好向地主王麻子借粮,那个王麻子心肠不错,借了点米给我,要不全家都饿死了……。解放后,开始还好,但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特别是1962年,又吃树皮了,借粮都没地方去借了,真是伤心啊!”说到这里,老贫农禁不住地哭了起来。
这哪是在忆旧社会的苦啊,这不是在给新中国抹黑吗!此时,指导员已经坐不住了,虎着脸站起来说道:“散会!”大家没有一个吱声的,全都溜了出去。那个老贫农有些傻眼了,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嘴角的肌肉不断抽搐,脸上一片惊恐。我想,要不是他祖宗三代都是贫农,恐怕就要出大麻烦了。
还有一次,我在七团团部(赵光)召开的双代会上,亲眼见到一位劳动模范的从“双代会”上被除名的经过。这位劳动模范是一个老职工,也是一个饱经风霜的雇工,他胸前戴着大红花,摇杆挺得笔直,他是学大寨日夜积肥造肥的模范人物。开幕式那天,由师首长为我们颁奖。兵团一师政治部的一位副主任握着他的手问道:“老大爷啊,你怎么这有这么大干劲呢?”老头朗朗大声地说:“过奖了,首长,我在伪满时,比这干得还猛呢!”——第二天,老头的名字便从“双代会”的代表名单上删除了。
最为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有一年冬天的除夕,为了配合吃大年初一的忆苦饭,我曾请连队里一位在旧社会饱受苦难的老太太到青年排做忆苦报告。这个老人像是三天三夜没睡觉似的,眼皮无精打采地搭拉着,好象万能胶水把她的眼皮和眼球粘在一起了似的,只露出那么一丝小缝隙。
老太太讲了旧社会的种种苦难,确实也令人激愤,确实使人受到教育。但是她在最后讲到她从小是童养媳,结婚后,老头子(丈夫)一天老拿她出气而受到虐待。大家此时也真的很气愤,但是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现在更不如从前了,这个死老头子一天到晚打我,打得比旧社会还凶啊……”
听到这里,大家都笑翻了天。本来很悲怆的场面,一下子成了“相声段子”。我当时特别尴尬,因为这次忆苦会的准备工作都是由我来做的。事后我在想:是老太太真的糊涂,还是我们自己糊涂?至今我也没搞明白。

[最后更新时间为 2008-10-29 1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