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陆现任什么职位:《红轮》首卷:保卫这个“鬼祖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4 06:35:37
《红轮》首卷:保卫这个“鬼祖国”作者:朱正来源:南方都市报阅读周刊来源日期:2010-9-12     《红轮》(第一卷),(俄)亚·索尔仁尼琴著,何茂正译,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6月版,98.00元。

    编者按:日前,俄罗斯著名作家索尔仁尼琴的巨作《红轮》由江苏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一卷共三本。长达二十卷的《红轮》是有史以来篇幅最长的小说巨作,讲述俄国几十年社会政治活动。

    苏联的出现和消失,在二十世纪百年历史中占有四分之三的长时间。在它存在期间,给那片土地上的居民,给它周边邻国,乃至给全世界,都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不断引起无数人的思考。就是在它不再存在之后,对它的思考也没有随之终结。对这一历史现象的思考,预料还将持续几百年吧。

    在众多思考者之中,索尔仁尼琴是十分引人注目的一人。当他还是一名二十七岁的炮兵上尉的时候,就因为对苏维埃制度的思考(在私人通信里议论到了斯大林),成了一名政治犯,成了劳改营(即他说的“古拉格群岛”)的狱囚。在赫鲁晓夫时代,他回到正常社会生活中,就把他的批判性的思考的结果用艺术手法反映出来。小说《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癌病房》、《第一圈》这些作品使他成为197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得主。而首先在国外出版的名著《古拉格群岛》,却使他以叛国的罪名被捕,驱逐出国,直到1994年才返回故土。这时,苏联那一页历史已经成为过去,他受到了上至总统普京、下至各界同胞的热烈欢迎。现在说的这部《红轮》,就是他流亡国外期间所写的超长篇历史小说。

    俄军东普鲁士战役之败

    《红轮》长达二十卷。副题是“往日叙事”。第一卷所叙事件的时间,标明是“1914年8月10日-21日”。为了说清楚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不能不对背景作出必要的交代,不能不追溯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件,例如1984年沙皇尼古拉二世的登基,1904年开始的日俄战争,1905年的俄国革命,1906年至1911年斯托雷平的执政和被刺……作者运用小说家的手法,将这些交织穿插,成了一部近一百万字的大书。

    小说就是小说,有人物,有故事。历史小说呢,就有真实的人物和虚构的人物,有真实的故事和虚构的故事。可是,小说尽管有虚构,而在深刻、具体地反映历史真实方面,往往有超过历史读本的地方。恩格斯论巴尔札克的《人间喜剧》,就说自己从其中“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当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列宁也说,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镜子”。同样,索尔仁尼琴(不仅仅是这一部《红轮》)也是(或者更是)俄国革命、俄国社会生活的又一面镜子。

    《红轮》第一卷写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俄军和德军的东普鲁士战役。在这一场战役中,俄军第二集团军全军覆没,司令萨姆索诺夫自杀殉国。1980年苏联出版的《苏联百科词典》的词条说:

    萨姆索诺夫(1859-1914),俄国骑兵上将。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任集团军司令(该集团军在东普鲁士战役中失利,主要责任在日林斯基和伦南坎普夫),自杀身死。

    日林斯基(1853-1918),俄国骑兵上将。1911-1914年任总参谋长。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任西北方面军司令。东普鲁士战役失利的主要责任者之一。

    伦南坎普夫(1854-1918),俄国骑兵上将。日俄战争中指挥哥萨克旅和哥萨克师。1905-1906年任东西伯利亚警察武装部队司令。第一次世界大战初期任集团军司令,东普鲁士战役失利的祸首之一。被革命法庭判处枪决。

    日林斯基是前线的总司令,萨姆索诺夫的顶头上司。小说中细细写出了他的错误指挥、错误干预,以致第二集团军丧失战机,陷入敌军的包围圈。也细写了第一集团军司令伦南坎普夫使友军陷入绝境的种种行径。小说也细写了俄军官兵勇敢作战和牺牲精神。作者的军旅生涯,使他写的战争场景能够如此地生动和逼真。

    读者感觉到:萨姆索诺夫是同时在进行两场战争。正面,他在和劲敌德军作战;同时,他还得和管着他的总司令作战。他是在同“自己人”的战争失败了才败于德军的。他自杀了。不再能为自己辩护。于是一切责任就都推到他头上来了。在最高统帅、尼古拉大公所主持的总结会上,日林斯基就可以很轻松地说:“第二集团军所遭遇的可悲失败完全是已故的萨姆索诺夫将军的罪过。”(979)

    小说细写了这一员上将之死。在包围圈里,他遇到了一些溃兵。“司令没有因为他们离开了前线而对他们大喊大叫,没有把他们赶到任何地方去,也没有对他们提出任何要求。他和蔼地向周围的士兵打招呼:‘小伙子们,你们是哪个部队的?’他们回答了他。‘损失大吗?’他们做了回答。他在胸前画着十字,对牺牲的将士表示哀悼:‘谢谢你们为国效力!……’‘谢谢!……’他不时朝两边致谢。士兵们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448)“萨姆索诺夫倚靠在树干上。他心中感到越来越轻松了。他的左轮手枪带着轻微的沙沙声打开了扳机。他摘下军刀,吻了它一下,又摸到镶嵌着妻子肖像的项坠,吻了吻。云层遮住了星空,光线更加暗淡了,唯有一颗小星星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萨姆索诺夫跪在温暖的针叶上祈祷起来:‘上帝啊!如果你能宽恕我,就请宽恕我吧!你都看见了,我已经走投无路,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484-485)看到这里,我不禁想起太史公写楚霸王垓下之战的那一副笔墨。

    俄国战败的必然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局,德国战败了,它是在西线被英、美、法的军队打败的。至于在东线,打败仗的却是俄国军队。到了1917年初,俄国就因为前线的失败和战争带来的粮食匮乏爆发了二月革命,导致了罗曼诺夫王朝的覆亡。布尔什维克夺取了政权之后,列宁为了急于从战争中脱身,即同德国单独媾和,签订了屈辱的《布列斯特-立陶夫斯克和约》。这些属于《红轮》第十卷、第十一卷的内容。现在只看第一卷,也就可以预料沙皇俄国必定要输掉这场战争了。

    在决定战争胜负的诸因素中,将领的素养和才能是重要因素之一。可是,“从第一次战役开始,俄国将军们的无能就隐隐约约地显露出来,而且地位越高越明显。”(401)而武器装备的优劣是又一个重要因素。这方面的情况怎样呢?一位在前线的上校问道:“我们为什么没有与敌军火力相当的炮兵连呢?我们的炮为什么打不到7俄里远,而德国人却能打在10俄里处?”(286)不但武器的性能比不上敌军,就是有一点先进武器也没有能够在战场上发挥作用。小说中写了一位这样的部队长:“他是个老练的军人,深深懂得这是稀有武器(指当时俄国军队里还少有人知道的六英寸口径榴弹炮),要是丢失了,那可负不起责任。他连机关枪都极力不让送到前沿阵地上去,因为机关枪很贵重,而更多地把它们放在司令部里,或者卫生队里。”(177)

    如果这要算是战争中的奇闻,那么还有更离奇的哩:俄军的军事通信用的是明码电报!小说里有这样一个情节:从大本营来到第二集团军的沃罗滕采夫上校提出要用密码发出一道命令,军需将军菲利莫诺夫皱起眉头来,问:“什么密码?我们不用密码呀。”参谋长波斯托夫斯基解释了不用密码的理由:“德国人又不知道我们发电报的确切时间呀!他们莫非一昼夜不停地捕捉?电波可能根本不往他们那边去……上帝总是帮助勇敢的人们。”(112)

    这些寄希望于上帝帮助的俄国将军不知道,固执的德国人确实是在昼夜不停地捕捉来自俄军的电波,还真截获了一大堆明码电报!这样机要的军事命令怎么会是明码的呢?德国人都觉得奇怪了,他们猜想:俄国人“把这一切暴露出来莫非要迷惑对方?不,空中的飞行员、留下的侦察员、自愿的军事团体送来的情报,居民们打来的电话所说的情况,全都是一致的。在整个军事史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公开的图景?有关敌人的这么明显的情况?一个多湖泊的、20俄里林带所挡住的国家对德国人这样简单了,就像演习场上的作业那样一目了然。”(238)

    这情节的离奇大大超出了小说家的想象力。这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美国威廉·兰格主编的《世界史编年手册,现代部分》这样记载1914年8月的东普鲁士之役:“在这些战役和后来的一些战役中,德军由于截获了一些俄国的明码电讯,又因为伦南坎普夫不愿为解救萨姆索诺夫多出些力,使德军得益不小。”(三联书店,1978年版,第9页)。

    这样的军队打仗能不败吗?这岂不也正是专制的沙皇俄国腐败官场的一个反映吗?

    列宁为奥匈帝国做“贡献”

    有人说过,战争打的就是民心向背。民心士气,于战争胜负关系甚大。就说民心士气吧。俄罗斯人当然爱他的俄罗斯。特别是在同外国作战的时候,谁愿意受外国的侵略和奴役呢?许多人走上前线奋勇杀敌去了。一些依法可以免服兵役的大学生也自愿从军了。这是一方面。

    还有另一方面,沙皇专制制度又太不得人心。早在日俄战争时期,“莫斯科大学有40个混账学生发电报给日本天皇,祝贺日本战胜俄国。第比利斯、特维尔的十年制、七年制,甚至教会女子中学的女学生上街游行时高呼:日本万岁!打倒专制政权!”(860)

    小说中写了一个人物:萨沙·列纳尔托维奇。他祖父是一位死于绞刑的革命家,本人是一位律师,战争开始,自愿入伍,当了一名后备役少尉。他向战地医院的一位军医谈了自己的见解:“在这次战争中,一般说是俄国的战争中,情况是越坏越好!”(149)“我对拿破仑在1812年没有打败我们感到可惜。”(152)他希望的,并不是俄国的失败,而是专制制度的失败。拿破仑给他征服的地区送去的《拿破仑法典》,其立法精神比起俄国的专制制度要进步得多。

    小说中,用一句话深刻地表明萨沙的矛盾心理:“而现在他却要保卫这个鬼祖国!“(361)一方面,他在保卫它;另一方面,他只愿意叫它做”鬼祖国”!1945年,炮兵上尉索尔仁尼琴在对德国作战的战场上,该也是这样一种心态吧。

    沙皇的专制制度人心丧尽,人们都希望它早早终结。好些人都在为了促使它的终结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书中写了形形色色的人:民粹派,无政府主义者,社会革命党,社会民主党,包括其中的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他们都在为结束沙皇专制而从事各种活动。最后取得成功的,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

    1974年索尔仁尼琴被驱逐出苏联,却使他意外得到一个机会:在瑞士苏黎世阅读了大量有关列宁的资料,到当年列宁活动的地方进行实地考察。这样,人们在《红轮》里看到的列宁形象,就和长期流行的那种一片赞颂的传记有所不同了。有人向奥地利首相写信,“为俄国社会民主党成员乌里扬诺夫(注:即列宁)提出书面担保,保证他不仅忠诚于奥匈帝国,而且是俄国政府最凶恶的敌人,对俄国政府的敌视胜于首相。于是克拉科夫警察局接到了一项指令:在目前情况下乌里扬诺夫可以为奥匈帝国做出巨大的贡献。”(216)由此可见,列宁的革命活动得到了什么人的资助。在这里,列宁刚刚出场,在以后几卷里,他必定成为越来越重要的人物。

    《红轮》第一卷共分三部,涉及俄国几十年的社会政治活动,内容十分丰富,可以谈论的题目也不少,不是这一篇短短的新书介绍所能包括的。这篇只是开个头,希望能够引起读者阅读的愿望。

    (注:引文后面所注的数字,为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红轮》译本的页码)    □ 朱正(学者,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