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耳机话筒没声音:霸权崩溃的声音

程亚文（2011-02-21）

　　执政30年的政治强人穆巴拉克，近日被埃及开罗广场上的百万示威民众打碎了权杖；几乎与此同时，苏丹公投有了结果，南部苏丹独立和苏丹分裂已成定局；在此之前的上月14日，同样是政治强人的突尼斯总统本·阿里，也在民众的愤怒声中不得不远走他乡。中东和北非地区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重大变故，丝毫不在意料之外。实际上，在两个月前为2010年做回顾总结、并为2011年做前瞻预测时，世界不少地方的媒体就已估计到穆巴拉克在新一年将要卷起铺盖、苏丹政局将会重新洗牌。

　　从开罗、突尼斯示威民众的口中，我们正在听到霸权崩溃的声音。穆巴拉克、本·阿里都是美国盟友，是美国政治家口中的世俗政治家——也就是说，是美国在穆斯林世界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力量。突尼斯和埃及的变故，评价普遍认为这是美国在阿拉伯世界的失败，同时是伊朗和土耳其势力在穆斯林世界的加强，整个中东地缘政治格局因此将重新洗牌。这一轮洗牌的效果，极可能是中东和北非地区的进一步去美国化。

　　对于这种场景，有远见者如美国前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也就是冷战刚刚结束的时候，就有不凡的预见。他提出在苏联解体和社会主义阵营崩溃之后，全球即将迎来的状态也许不是“历史的终结”，而是“大失控与大混乱”。而所谓“失控”，就是脱离霸权力量所能控制的轨道。

　　布热津斯基的感觉是对的，尽管他自己十分不情愿这种情况真的出现。实际上，最近一些年来世界各地所看到的大量政治动荡，有一个基本的成因——近二十余年来霸权力量的不断瓦解。当前的世界正在遭遇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又一次极为深刻的结构性改变，我们已处于历史的又一次大漩涡之中。突出表现是原先世界政治中的“领导性”或说支配性力量，已经逐渐失去领导能力，进而失去国际影响力和无力维持既往国际秩序。

　　这一波浪潮正式起自上世纪90年代初，一开始是苏联帝国退出历史舞台，在唯一超级大国美国表面风光十余年后，它如今也无可奈何地步上了苏联的后尘。美国、欧洲以及日本在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出现的乱象，并非偶然现象，而是较长时间历史积累的结果，世界政治权力毫无疑问在加速向以新兴经济体为代表的非西方国家转移。

   霸权瓦解　世界失序

　　接下来，将会迎来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实在难以预测。不过，可以预测的是，世界政治中的不确定性和风险因素，会明显增多。这不免又使不少人重新留恋起霸权，虽然霸权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事实，没有多少国家和政府，喜欢在别人的指手划脚中生活，然而，没有霸权的世界却更加危险，因为这也意味着没有一个强大的力量会愿意出来调整纷争、维护秩序。

　　从这个角度来看，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一些相对弱小的国家，宁愿有一个霸权国家来干预他们的生活。比如，新加坡的内阁资政李光耀，这两年来就一直不懈呼吁美国应重返亚洲以“平衡”中国的影响力，这似乎代表了不少亚细安国家的意愿，否则美国去年再次重视起亚洲时的声势，就不会那样咄咄逼人。 　　世界在目前的情况，却既不是霸权强大有力，也不是霸权消失无形，而是在霸权力量行将瓦解之际，霸权国家还在拼命维护“世界第一”的梦想。十余年前布热津斯基给美国设计的全球战略，因此希望美国挺进亚洲内腹，只要掌握了中亚、中东即亚洲腹地，欧亚地缘枢纽和世界资源也都将尽在美国掌股之间，世界也将不能不迎来一个新的罗马帝国掌控一切的时代。布热津斯基给美国支出了逻辑上没有问题的宏大战略构想，但却没有考虑到再厉害的巨人也负不起一座大山。掌控亚洲腹地进而君临世界中心，却不是美国——也是所有其他强大国家的能力能够做到的。近年来美国按照布热津斯基的设计挺进阿富汗和伊拉克，所收获的不是美国的全球霸业，而是美国国力的加速透支、美国霸权的加速衰落。布热津斯基用一番苦心给美国出了一着大昏招。    霸权的行将瓦解，比霸权的形成期或许更加危险，正如罗伯特·吉尔平（Robert Gilpin）所分析过的那样，没有霸权国家会心甘情愿放弃霸权，因此霸权国家对可能丧失霸权会更加神经过敏，对现实和可能的挑战者更加难以容忍。此种分析，实际上已见证于去年的世界政治，尤其是中美关系中。2010年世界各处的刀光剑影，实为近几年来所少见，从愈演愈烈的欧洲债务危机、中等强国在伊朗核问题上与欧美唱起对台戏、中国与周围国家围绕岛屿主权与海洋权益发生激烈纷争，以及朝鲜半岛上空极为罕见的紧张空气、中美关系陡然急转直下等等“大事件”中，不难感受到2008年以来的全球性金融和经济危机，业已向政治和安全领域蔓延，既往世界格局在加速分崩离析，世界无序化的状态在进一步加剧。

        作者是浙江大学非传统安全与和平发展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