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系统发生多起贪腐大案 基层粮库捞钱潜规则披露

李俊杰 2011-03-14

　　粮仓设防

　　有的基层粮食行政管理部门的职能还没有完全转变到负责全社会粮食流通管理上来，没有切实地履行好对地方储备粮等政策性粮食的监督检查职责

　　3月8日上午，全国政协委员、国家粮食局局长聂振邦做客人民网强国论坛，一位网友给他抛出了尖锐的问题：“聂嘉宾，请问有没有经常去检查储备粮仓库，有多少是稻草沙子包？”

　　事涉粮食安全的储备粮监管问题，已令国人忧心多年。早在2008年3月，“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在当年全国政协会议上提交一份有关粮库空置问题的提案，反映中国局部地方存在粮库“空仓”问题。随即获得国务院总理温家宝批示。紧接着，湖南省洪江市粮库、安徽省当涂等粮库，先后被媒体爆出粮食“空仓”。

　　今年1月，云南省曲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会泽县粮食局原局长尚友沁利用职权擅自售卖2500吨国家储备粮作出终审判决，以滥用职权罪、受贿罪数罪并罚判处尚有期徒刑8年，没收财产18.4万元。

　　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的一位监管机构的负责人对会泽事件这样分析：个别地方粮食改革工作不够彻底，有的基层粮食行政管理部门的职能还没有完全转变到负责全社会粮食流通管理上来，没有按照中央和地方政府要求切实地履行好对地方储备粮等政策性粮食的监督检查职责。

　　不过，在这位负责人看来，经过十几年的改革，目前国家粮食安全管理的形势仍是“历史上最好的时期”。

　　会泽“样本”

　　据当地办案机关披露，2008年9月，会泽县粮食局向农业发展银行会泽县支行以购买储备粮的名义，贷款1500万元。随后，局长尚友沁用其中的1000万元购买了5445吨化肥，以图化肥价格上涨时赚取差价。

　　因后来干旱天气造成播种困难，化肥价格未如其愿，不涨反跌。为偿还到期贷款，2009年8月至9月，尚友沁擅自决定将会泽县县级储备粮2500吨玉米全部售出。截至2010年初案发时，尚有储备粮未完全入库补齐，造成国家直接经济损失82万余元。

　　曲靖市粮食局介绍，储备粮的动用，有严格的管理法规、规章，未经政府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动用储备粮。动用储备粮，必须根据动用预警机制，由发改部门及粮食部门适时提出动用建议，由发改部门及粮食部门会同财政、农发行提出动用方案，报政府批准下达动用命令，由储备粮承储企业具体组织实施。

　　但正是在这一涉及多个部门的管理体制下，尚友沁私下运作，直至半年后的2010年2月，会泽县检察院通过举报才获知这一情况。

　　作为上级部门的曲靖市粮食局日前在发给本刊的书面回复中则表示，在尚友沁前述行为发生期间，他们“从未接到过任何单位和个人关于尚友沁的举报”。一位工作人员在电话中解释：“一般来说，县粮食局的干部任免都在当地党委政府，属县管干部，因此，群众直接举报到了当地纪检监察部门。”

　　有业内人士对本刊记者分析，尚友沁除任会泽县粮食局局长外，还兼该县粮油集团公司总经理职务，这一双重身份也增加了监管的难度。

　　中国现行粮食储备制度成形于上世纪90年代，分中央和地方两级管理。1990年，国务院出台《关于建立国家专项粮食储备制度的决定》，成立国家粮食储备局。1998年，国务院又出台《关于进一步深化粮食流通体制改革的决定》，明确要求政企分开，随后的1999年底和2000年，国家粮食局和中国储备粮管理总公司先后成立。但在一些地方，尤其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地方粮食系统依然存在着政企不分的现象。　监管之道

　　政企不分，还不足以全部解释粮食系统的一些丑闻。

　　在政企分开、实行垂直管理的中央储备粮系统，亦不乏贪腐案件。如2010年8月媒体报道，中储粮许昌直属库及其襄城分库、安阳直属库滑县分库，相继发生多起贪污腐败案件，涉及金额数千万元。

　　粮食业内部分圈子里有一私下流传的说法：“粮库钱没腰，看你捞不捞。”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副院长郑风田于2009年收到过一封匿名电子邮件，邮件披露了基层粮库捞钱的潜规则。郑告诉本刊记者，“我仔细读过几遍，觉得应该是一位粮食系统的内部人士所写。”

　　这封邮件介绍，使粮库主任发大财的，是“做账面上的文章”，“发账面上的大财”，具体方法如：开假票证，套取国家储粮保管费和补贴；玩左手换右手游戏，通过变造单据，一进一出，自买自卖，获取差价款；卖粮时高销低报；当市场上粮价高于收购价时私自卖粮，差价款不入账，再设法收购一批粮补足库存，等等。

　　本刊记者从主管部门获悉，为保粮食安全，加强监督检查，自2001年全国首次粮食清仓查库以来，国家粮食局、国家发展改革委每年都会同财政部和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对全国粮食库存进行全面检查，包括对地方储备粮的数量、质量、储存安全、补贴管理、信贷资金管理情况的检查。

　　会泽县粮食系统如何接受上级部门的监管？本刊记者就此采访了曲靖市粮食局。

　　曲靖市粮食局一位工作人员表示，作为业务指导部门，市粮食局会对县里的粮仓数量、质量等进行日常监管，每个季度都会检查，尚的案发是趁着检查空档售卖的，因此市粮食局不知情。

　　据会泽县司法机关的披露，从尚友沁2009年8月至9月擅自售粮，到2010年2月会泽县检察院接到举报，有约半年的时间跨度。如果每个季度都会检查，其间应经历两次。对这一矛盾，这位工作人员没有正面回复。

　　前述监管机构负责人介绍道，近年来，国家在粮食库存监管方面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目前各种监管制度和手段都已比较完备，除了一年一次的例行检查外，无论是国家，还是地方，平时还有随机检查、抽样检查、暗访等，“力度是非常大的。”　防范“粮食硕鼠”的北京经验

　　2月28日上午，本刊记者在北京市西南郊国家储备粮库采访时注意到，该粮库的各个出口都安装有监控设备。在一个仓容为6000余吨的玉米仓库进门处的左侧墙上，贴着一张表格，写着粮食轮换及日常检查的日期，下面一栏填写着仓库保管员的名字。

　　在每个仓库粮食中间，还设置有粮温检测装置，一旦粮情数据出现异样，可实时进入互联网检测系统。粮库负责人说，通过市粮食局的远程监控系统，在电脑上就能轻松管控到储备粮库的每一个具体货位，“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能一目了然”。

　　北京市粮食局副局长朱雷告诉本刊记者，北京市粮食储备系统最大的特点就是将管理与执行实行分离。所有储备粮的进、销、存决定权在北京市粮食局，包括银行贷款，都由北京市粮食局统一运作，粮库的主要职责就是保管责任，即便是同仓库不同货位之间的移动，都需要向市粮食局申报批准。

　　有关监管机构负责人对本刊记者说，防范类似会泽事件的发生，一是继续深化改革措施，彻底实现政企分离、管办分离，切实建立起适应粮食购销市场化要求的管理机制；二是制定优惠政策、采取扶持措施，解决好地方基层粮食企业的生存问题，帮助企业做大做强，发挥好国家粮食宏观调控的主渠道作用；三是进一步加强监督检查工作，健全粮食库存管理责任制和责任追究制。□文/《瞭望》新闻周刊记者李俊杰

来源：《瞭望》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