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弈四大监管新规

从6%、8%、10%到5%、6%、8%，银行资本充足率监管指标调整背后，是一连串激烈的监管与被监管博弈

《财经国家周刊》见习记者 方迎定

6%、8%、10%；5%、6%、8%……以上是两组有关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和总资本充足率的指标数据，哪一组胜出，这是中国银行业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近期，媒体报道出资本充足率、拨备率、流动性和杠杆率四大监管指标获国务院批复后，具体指标定夺成为业界关注的焦点。就资本充足率而言，经历了大约四个回合，不同的指标版本分别出现在银监会讨论稿、征求商业银行意见稿、专家意见讨论稿以及“经国务院获批的版本”中。

监管数据演变的背后，是发生在监管机构、商业银行和业界专家三方间的博弈。自2010年11月《巴塞尔资本协议III》在韩国首尔举行的G20峰会上获正式批准后，作为巴塞尔委员会成员的中国，银监会也随即开始酝酿“中国版巴III”，而上述指标是“中国版巴III”的核心内容之一。

但银行业专家和商业银行方面对“中国版巴III”争议颇多，认为上述四大指标不是新增，只是提法更加明确，实际仍是银行准入、经营、退出三项监管的基本内容。同时，还有专家认为监管新工具并不符合中国银行业实际现状。

放宽的数据

相关人士透露，四大监管指标中，资本充足率最早的版本是“银监会讨论稿”。该版本中，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和总资本充足率的最低要求分别为6%、8%和10%。并要求各银行自2011年开始实施，系统重要性银行2012年达标，非系统重要性银行2016年达标。

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副院长、金融与证券研究所副所长赵锡军称，“银监会讨论稿”在《巴塞尔资本协议III》出台不久，业内举行的一次学术讨论会上曾被当场通报过。会场上有专家测算，若按此要求，银行的资本充足率上限将达到15%左右。“比《巴塞尔资本协议III》要求还高，这对银行的压力是较大的，将直接影响银行的经营。”赵锡军说。

之后银监会开始向商业银行征求意见。但这组数据经过此轮意见征求后没有变化。

变化发生在春节前的1月底，在征求完商业银行意见后，银监会召开了一次专家讨论会。

2月22日，一位曾参与此次专家讨论会的银行业专家向本刊记者透露，会上，专家们讨论的指标数据有了变化：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总资本充足率分别要求达到5%、6%和8%。资本过渡期是，系统重要性银行到2013年底，非系统重要性银行为2016年底。这些都比原银监会讨论稿数据有所放宽。

不过，就是这组放宽的数据也在专家讨论会上引起很大的分歧。上述专家称，指引意见具体内容很复杂，“当时争议很大”。

该专家表示，争议主要集中在指标数据定得过高上。一级资本充足率6%、总资本充足率8%已达到《巴塞尔资本协议III》的标准，核心资本充足率5%则超过了国际标准0.5个百分点。

“不能人家出问题，咱们吃药。”有专家当场表示。据他称，大家认为指标如果突然提高，银行压力会比较大，讲风险的同时还要讲效益。

另外，2.5%的动态拨备率，意味着每一笔贷款都要计提2.5%的拨备，这对银行短期盈利冲击比较大，同时若是在税前拨，财政部也不一定同意。

赵锡军称，财政部作为国有控股银行的间接股东，必定会对汇金公司提出要求。从股东的角度，财政部的意见是否与银监会一致，很难说。

此后，2月21日，银监会发言人表示，银监会正在利用四大监管新工具，对商业银行实施新的审慎监管框架起草指导性文件，并将于近期出台。

银监会创新部副主任杨晓军说，银监会每个文件的出台，征求意见的范围都是有选择性的。此次四大监管新工具的指标曾在银监会内部各部门征求过意见，同时也在业内和商业银行征询过。

他说，四大监管新工具很早前就由刘明康主席提出，主要是顺应国际上《巴塞尔资本协议III》的出台，根据中国现实情况提出中国版。为此，银监会内部曾召开了多次会议，最后出来的数据是经过严格的测算和对商业银行进行了压力测试后的结果。

此后，有媒体称“经国务院获批的版本”的资本充足率指标为“5%、6%、8%”，执行时间统一为2012年初。

对于前后多个版本的不同数据，银监会新闻处2月24日对本刊记者说，目前具体数据还在研究制订当中，仍未确定。银监会正在抓紧制订一个指导性的意见，并会尽快发布。

新旧指标演变

银监会四大监管新工具并非新生事物。但各银行要达标，各自差距不同。“有些银行已经在实施，有些已达标，有的未年几年内逐步达标。”一位国有大行人士称。

《巴塞尔资本协议Ⅲ》秉持的一个重要理念，是对抗周期性风险。该协议规定，截至2015年1月，全球各商业银行的一级资本充足率上调至6%，核心一级资本提高至4.5%。各家银行应设立“资本防护缓冲资金”，总额不得低于银行风险资产的2.5%，以及0至2.5%的“逆周期资本缓冲”。该规定将在2016年1月至2019年1月之间分阶段执行。

2009年底，银监会结合国际银行业监管改革趋势，开始制定“中国版巴Ⅲ”，其中包括资本充足率、杠杆率、拨备率和流动性指标在内的四大监管指标。

广发证券银行业分析师沐华称，目前银行要求的资本充足率标准是大银行不低于11.5%，中小银行不低于10.5%。新监管工具中，核心一资本主要是股权融资，一级资本是指原来的核心资本，三个标准均要加上资本留存2.5%、逆周期超额资本0-2.5%，这实际上比《巴塞尔资本协议III》标准更高了。

赵锡军解释，反周期缓冲资本是根据经济周期的不同以及银行放贷款的比例高低来确定的。由于银行的信贷周期性，当某个时候银行信贷规模扩张厉害时，相应积累的风险就比较大，而根据信贷周期贷款的多少对资本的不同提取就是一个重要的应对手段。

四大监管新工具，对系统重要性银行和非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过渡期有不同要求。但何为系统重要性银行？目前国内监管层对此尚未有明确的界定。

赵锡军称，美国对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认定虽没有具体的细则，但以500亿美元的总资产为界，500亿美元以上的银行算系统重要性银行。而国内目前对系统重要性银行是工农中建四家还是工农中建交五家，都没有最后确定下来。

对此，中央财经大学银行业研究中心郭田勇教授认为，国内对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认定还存在问题。在中国，对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认定不能仅看银行的资产规模，还要看业务关联性。目前，央行与银监会对系统重要性银行都有划分，但标准如何制定，监管层对系统重要性银行认定是否统一还存在疑问。

银行冲击波

郭田勇说，银监会讨论稿中的资本充足率若再加上2.5%的留存超额资本，则国内银行核心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和总资本充足率需要达到8.5%、10.5%和12.5%；考虑到目前对大型银行的特别要求，分别需要达到8.5%、10.5%和14%，这必将带来银行新一轮的大规模融资。

其实，天量再融资现象在“中国版巴III”正式推行前就已发生——2010年商业银行的融资额已达数千亿元。2011年初以来，商业银行累计释放的融资额已近千亿。

国泰君安银行业分析师伍永刚称，如果将四大行以及招行、中信等列为系统重要性银行，即使不考虑超额资本要求，招行也将立即产生融资需求。

另外，2.5%的拨备率要求，将对中小银行短期盈利造成较大影响。伍永刚在研报中写到，截至2010年3季度末，农行、华夏银行的拨备率均高于2.5%；工行、建行、光大银行的拨备率也在2.3%以上，接近2.5%，而宁波、兴业、中信、深发展等银行的拨备率不到1.5%，未来计提拨备的压力相对较大。

建行某研究人员说，由于国内银行成长率高，股份制银行复合增长率达40%左右，几乎一年多资产就能翻一番。如果中国的银行在监管工具上不达标，就无法获得在美国的一些经营业务。四大监管新工具“将直接影响银行的经营，甚至是参与国际化竞争”。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公共政策研究所所长丁建成称，四大监管新工具指标将影响银行的经营，并对管理费用支出产生严格控制作用。“现在很多银行的财务数据非常好看，但距离真实的经营状况有很大差距。”

丁建成表示，某些大行管理费用太高，仅管理费用支出一年就能达1000亿人民币。还有的股份制上市银行做假帐，将某一块息差列入中间业务中，以此强化自己的服务质量。“四大监管新工具将能控制银行短期行为，也是强化银行的经营风险的一个重大信号。”

上述参与讨论会的专家称，目前，针对银行四大监管新工具的出台，银行可以有两种应对之策，一是策划系列再融资计划；二是进行业务转型，如增强中间业务，进行金融创新和混业经营，将信贷资产转让，或者资产证券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