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版六年级英语上册:汪中与骈文中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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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中与骈文中兴

    骈文盛于汉魏晋六朝,至唐宋而渐衰,元明几乎沦为科第策论专用之物。然而到了清代,经过胡天游、纪昀、洪亮吉、汪中等人的口倡力行,骈文居然现出了中兴的气象。这种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比如对明前后七子“文必秦汉”口号的继承和发扬,对明末小品空疏文风的反拨,等等。而其中一个绝大的助力,是其时盛行一时的考据学风。
    明亡之后,顾亭林、黄梨洲、王船山一班人心伤国变,迁怒时风,极力反对明代文人率意为文,信笔清谈的作风,转而提倡经世致用之学,主张“文须有益于天下”,合文、学为一。黄梨洲“不必文人始有至文”(《论文管见》)的说法,成为有清一代学者论“文与学”的基本态度,后来浙东学派和扬州学派对桐城文章“不学”的嘲骂,正是清初诸儒的一脉风传。
     到了乾嘉之间,如戴震、章学诚等学者,更是“义理”与“文章”并重,学者之文亦颇有可以文传者。其中骈俪一体,格律严整,用典富赡,足以夸学炫识,正是经学家的当行,风气所及,一般文人也多以能作四六为荣,故而骈文之道,久衰之下,倒也很出了几个名家,但说到像汪中这样,以学术立身,却以文章传世的,仍不多见。这就不得不提到汪中骈文的成就和对骈文中兴的功绩。
    汪中的治学,是很受同侪和时人推重的,他学宗顾炎武,“中少日问学,实私淑顾宁人处士,顾尝推六经之旨以合于世用。及为考古之学,惟实事求是不尚墨守。”(《与巡抚毕侍郎书》)“经传诸史,旁逮医药种树之书,靡不观览……凡古今制度沿革,民生利弊之事,皆博问而切究之。”(《清代朴学大师列传•汪中传》)王念孙在致刘台拱的信中说:“闻容甫著作益富,此人才学识三者皆过于人。在我辈中,且当首屈一指。”他还在《述学叙》中称赞汪中能力反元明以来学界“凿空”、“株守”、“失真”三大弊,“才卓识高,片言只学,皆当为世宝之”。阮元也说:“汪中之学,镕铸汉唐,钩贯经史,成一家之言。”(《容甫小传》)章学诚后来与汪中交恶,于汪中之学多有诋毁,但也不得不承认:“其才甚美,学问虽未成家,记诵则甚侈富,仆向以为畏友。”(《答朱少白书》)
    然而相较之下,大家还是更看重他的骈文,因为他实在是将骈文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王念孙所谓“容甫淡雅之才,跨越近代,其文合汉魏晋宋作者而铸成一家之言,渊雅醇茂,无意摩放,而神与之合,盖宋之后无此手矣,当世所最称颂者,《哀盐船文》、《广陵对》、《黄鹤楼铭》,而他篇亦称此,盖其贯穿于经史诸子之书,而流行于豪素,揆厥所元,抑亦酝酿者厚矣。”这算得是一个的评。汪中的骈文,正是“以学为文”,又能不沾滞于学,才能出自机杼,超明夺宋,卓然成一大家。
    我们试来看他的《广陵对》,以古赋中常见的问答形式出之,自上古起,着眼于扬州人文之盛,英才之众,纵横古今,腾挪史实,语间慷慨,音调铿锵,铺叙时有山呼海啸之威,立论处有泰山不移之势,以致问者朱珪听后感叹:“今闻吾子之言,天下百郡,洵无若广陵者!”引一段如下:
   

    汉室倾危,董卓干纪,百城拊心,莫敢先发。其有区区郡吏,无爵于朝,而义感邦君,结盟讨罪,升坛慷慨,必死为期,则臧洪说张超起兵,纠合牧守,以诛贼臣也。祖约苏峻,称兵犯阙,幼主幽厄,京师涂炭。其有因守孤垒,大誓三军,力遏贼冲,以保东土,西师乘之,遂殄狂寇,则郗鉴董率义旅,犄角上游,以匡晋室也。桓玄负豪雄之名,藉累世之资,挟荆州之众,乘晋道中衰,本末俱弱,易姓受命,人无异心。其有手枭逆徒,协谋京口,既克建康,偏师独进,凶族尽夷,乘兴反正,祀晋配天,不失旧物,则刘毅举州兵以平桓氏,光复大业也。

另如《吊黄祖文》,用的是楚辞的古赋体式,为黄祖祢衡事,作千古翻案文章,落笔至“申执手之款言兮,曰白首以为期。感斯情之信厚兮,恨不与之同时。苟吾生得一遇兮,虽报死而何辞”,将自已身世之感,遭际之慨,溶入其中,全不带牵强斧凿的痕迹,难怪周振甫评为:“汪中的骈文既有这样浓厚功底,又出以自然变化,融化无迹,是他的骈文所以一时无两。”(《中国文章学史》)而这篇文章的《序》更是骈散杂陈,错落有致,如“然观衡为黄祖作书,轻重疏密,各得体宜,祖持其手曰:处士,此正得祖意,如祖腹中所欲言,则犹有赏音之遇也。夫杯酒失意,白刃相仇,人情所恒有。至于临文激发,动色相咨,解带写诚,欢如亲戚,其冲怀远识,岂可望之今世士大夫哉。”正是近人汪曾祺所称道的那样:“他写得那样自然流畅,简直不让人感到是骈文。”(《用韵文想》)
    自宋以降,骈文多不为文人学士所喜,宋神宗初即位,擢司马光为翰林学士。光辞以不能为四六。(《辞学指南》)洪迈认为四六骈文,于文章为至浅,最为陋而无用(《容斋三笔》),梅曾亮说得更为决绝:“盖骈体之文 ,如徘优登场,当丝竹金鼓佐之,则手足无所措;其周旋揖让,非无可贵;然以之酬接,则非人情也。”(《复陈伯言书》)完全将骈文当作了一种应用文体。这与唐之后古文大兴有关,也因为骈文形式过苛,容易缚人才情。也只有汪中那样的才学兼备,才能将之驾驭自如,举重若轻。李审言所说的“上窥屈宋,下揖任沈。旨高喻深,貌闲心戚。状难写之情,含不尽之意”(《汪容甫先生赞序》),还只是泛泛地说好,后来章太炎的评价才真是搔到了痒处:“彼其修辞安雅,则异于唐;持论精审,则异于汉;起止自在,无首尾呼应之失,则异于宋以后之制科策论。而气息调利,意度冲远,又无迫笮蹇吃之病,斯信美也。”(《菿汉微言》)
     骈文,以及相关的律赋、对联、律诗,乃至八股,是中国文学中形式化最强的一类。由于形式的累积,格律的严苛,往往会使写作变成戴了镣铐的舞蹈,必然会遭到大多数生活在快节奏社会的现代人的摈弃。然而形式化也并非没有它的意义,在固定的文学形式中常常可以发现文学传统的积累,窥见写作者的文学功底,陈寅恪在《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中对这一点有较详尽的发挥:“据积年经验所得,以为今后国文试题,就示一方法,其形式简单,而涵义丰富,又与华夏民族语言文学有密切关系者……似无过于对对子之一方法。……(甲)对子可以测验应试者能否知分别虚实字及其应用……(乙)对子可以测验应试者能否分别平仄声……(丙)对子可以测验读书之多少,及语藏之贫富。……(丁)对子可以测验思想条理。”瞿兑之也在《中国骈文史•序》中对“流俗之人”“震于骈文用典之浩博,以为不易索解”十分生气,以为“殊不知骈文不尽需以用典为高,其用典者,亦贵于融合无迹,剪裁得当,虽用典而不觉其用典,方为妙手”。刘麟生在预测骈文的将来时说:“今后之骈文不必废,而作者必不多,其存者必其文之有情感重气韵,而一归于自然者也。”汪中的骈文正是他心目中的理想对象,所以他在评价汪中的文章时称:“佳句固多,而其深厚之气势,则非读其全篇不可。”由此可见,汪中的出现,固有恃于其时学风的改易,但无汪中这样的大家,清代的骈文中兴恐怕也成不了那样的气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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