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量效应2卡在盖拉斯:王朔:“鲁迅”压迫着我们不能正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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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鲁迅”压迫着我们不能正视他
鲁迅:被利用?被亵渎?被神化?
话题背景
人们加在他头上无数美誉:文豪!思想先驱!新文化运动主将!骨头最硬!……像所有被推到高处的神话人物一样,在鲁迅周围始终有一种迷信的气氛和蛮横的力量,压迫着我们不能正视他。
——王朔(载《收获》2000·2)
鲁迅挨“骂”录
●陈源(笔名西滢):“鲁迅先生一下笔就想构陷人家的罪状。他不是减,就是加,不是断章取义,便捏造些事实。他是中国‘思想界的权威者’,轻易得罪不得的。”“他的文章,我看过了就放进了应该去的地方……”[载1926年1月30日《晨报副刊》]
●长虹(即高长虹):“我是主张批评的……鲁迅却是主张骂,不相信道理。”“鲁迅……不能持论。……那是被感情、地位、虚荣等所摇动了。”[载1926年11月17日上海《狂飙》第五期]
●陈源(笔名西滢):“我觉得他的杂感,除了热风中二、三篇外,实在没有一读的价值。”[摘自1928年6月初版《西滢闲话》]
●冯乃超:“鲁迅这位老生……是常从幽暗的酒家的楼头,醉眼陶然地眺望窗外的人生,世人称许他的好处,只是圆熟的手法一点,然而,他不常追怀过去的昔日,追悼没落的封建情绪,结局他反映的只是社会变革期中的落伍者的悲哀,无聊赖地跟他弟弟说几句人道主义的美丽的说话。”[载1928年1月15日《文化批判》创刊号]
●钱杏 (笔名阿英):“鲁迅的创作,我们老实的说,没有现代的意味,不是能代表现代的,他的大部分创作的时代是早已过去了,而且遥远了。”“鲁迅所看到的人生只是如此,所以展开《野草》一书便觉冷气逼人,阴森森如入古道,不是苦闷的人生,就是灰暗的命运;不是残忍的杀戮,就是社会的敌意;不是希望的死亡,就是人生的毁灭;不是精神的杀戮,就是梦的崇拜;不是咒诅人类应该同归于尽,就是说明人类的恶鬼与野兽化……一切一切,都是引着青年走向死灭的道上,为跟着他走的青年掘了无数无数的坟。”[载1928年3月1日《太阳月刊》三月号]“鲁迅以革命自负,而竟仇视革命作家,纯用冷讥热嘲的口语来逞着豪兴,没有理论的根据,我们真不知道他所走的那一条路。鲁迅的这种思想不但错误,而且非常的模糊,常常令人难以猜测。”“鲁迅……一种含血喷人的精神,也真令人有‘行之百世而不悖’的感想。”[载1928年5月20日《我们月刊》创刊号]“我们真想不到被读者称为大作家的鲁迅的政治思想是这样的骇人!他完全变成个落伍者,没有阶级的认识也没有革命的情绪。”[钱杏 著《现代中国文学作家》第一卷,(上海)泰东图书局1928年7月初版]
●石厚生(成仿吾笔名):“这位胡子先生倒是我们中国的Don QUixote(堂·吉诃德)————堂鲁迅!”“我们中国的堂·吉诃德,不仅害了神经错乱与夸大妄想诸症,而且同时还在‘醉眼陶然’;不仅见了风车要疑为神鬼,而且同时自己跌坐在虚构的神殿之上,在装作鬼神而沉入了恍惚的境。”[载1928年5月1日《创造月刊》第一卷第11期]
●实秋(即梁实秋):“大凡做走狗的都想讨主子的欢心因而得到一点点恩惠。《拓荒者》说我是资本家的走狗,是哪一个资本家,还是所有的资本家?我还不知道我的主子是谁,我若知道,我一定要带着几份杂志去到主子面前表功,或者还许得到几个金镑或卢布的赏赉呢。钱我是想要的,因为没有钱便无法维持生计。可是钱怎样的去得到呢?我只知道不断的劳动下去,便可以赚到钱来维持生计,至于如何可以做走狗,如何可以到资本家的账房去领金镑,如何可以到××党去领卢布,这一套的本领,我可怎么能知道呢?也许事实上我已做了走狗,已经有可能领金镑或卢布的资格了,但是我实在不知道到哪里去领去。关于这一点,真希望有经验的人能启发我的愚蒙。”[载1929年11月10日《新月》月刊(上海)第二卷第9期]
●邵冠华:“鲁迅先生是文坛上的‘斗口’健将。”“不顾事理,来势凶猛,那个便是鲁迅先生的‘战术’。”“然而,他的滑稽是狂暴的,我不得不说他是在狂吠!”[载1933年9月上海《新时代》]
●少离:“鲁迅翁的政治理想,很容易接近托派,鲁迅翁加入托派的动机,主要的却是被火一般的领袖欲所驱使着的。”[载1934年4月上海《新会新闻》七卷2期]
●天一:“施高塔路的内山书店,实际是日本外务省的一个重要的情报机关,而每个内山书店的顾客,客观上都成了内山的探伙,而我们的鲁迅翁,当然是探伙的头子了。”[载1934年5月上海《社会新闻》七卷16期]
●苏雪林:“鲁迅这个人在世的时候,便将自己造成一种偶像,死后他的羽党和左派文人更极力替他装金,恨不得教全国人民都香花供养。鲁迅本是个虚无主义者,他的左倾,并非出于诚意,无非借此沽名钓利罢了。但左派却偏恭维他是什么‘民族战士’、‘革命导师’,将他一生事迹,吹得天花乱坠,读了真使人胸中格格作恶。左派之企图将鲁迅造成教主,将鲁迅印象打入全国青年脑筋,无非借此宣传共产主义,酝酿将来反动势力。”“鲁迅的心理完全病态,人格的卑污,尤出人意料之外,简直连起码的‘人’的资格还够不着。”“鲁迅平生主张打落水狗,这是他极端褊狭心理的表现,谁都反对,现在鲁迅死了,我来骂他,不但是打落水狗,竟是打死狗了。”“我不怕干犯鲁党之怒以及整个文坛的攻击,很想做个堂·吉诃德先生,首加鲁迅偶像以一矛。鲁迅在世时,盘踞上海文坛,气焰熏天,炙手可热,一般文人畏之如虎,死后淫威尚复如此,更使我愤愤难平了。”[载1937年3月1日《奔涛》半月刊(汉口)第一期]“鲁迅的性格是怎样呢?大家公认是阴贼、刻薄、气量褊狭、多疑善妒、复仇心坚韧强烈,领袖欲旺盛。”(1966年11月7日完稿载《传记文学》)
此外,“文革”后直至20世纪90年代,神州大地还不时传来一些“骂鲁”声音。如有人说,“鲁迅是骂人专家”、鲁迅作品是“鲁货”,鲁迅会“闹地震”,是一块“反动的老石头”,是“乌烟瘴气鸟导师”,“误人子弟”。于是,要与鲁迅“断裂”。最近,又从某大报听来另一类声音:鲁迅是学生的“公敌”,中学生最讨厌最怨恨鲁迅云云。
呜呼,鲁迅九泉有知,尚能“宽恕”否?!
(东君辑录)
金元宝殿上的表演
“文革”早已结束,对于文化殿堂(店铺?)里的偶像没有谁是人们不敢“摸”他一把的,批评质疑鲁迅算不得什么前无今人的勇士。不提夏志清、董桥、龙应台等对鲁迅杂文不屑一顾的海外文化名人,“海内”也存颇多王朔的知己,其中有贬称鲁迅著作为“鲁货”的小青年,也有说中国若出50个鲁迅就要闹震灾的文坛领袖。其实,就以王朔本人来说,几年前他就曾向鲁迅发起过冲锋。令人深思的是,虽然当时的王朔小说、电视剧正红火,他的批鲁高论却不怎么引人注目;复出的王朔,再“看鲁迅”却喧腾于众口。
王朔还是那个王朔。并非他在什么山上得了什么真人的点化,修为变了,道行变了,而是有人觉得我们的社会变了,我们的文化界变了,需要的就是王朔这样的角色。人们乐观王朔“耍王八蛋”,当然就该把场地租给王朔表演了。王朔不过是财神爷为尊的金元宝殿上的一个小丑。
我们知道,封建时代的帝王总喜欢豢养几个小丑,给他们解闷取乐。小丑的智商非同一般,不然也不会要他在金銮宝殿上行走。小丑之中敢讲几句真话,甚至仗义执言为民请命的也代不乏人。现在正走红的网上小说《智圣东方朔》讲的就是这样一个小丑的故事。
但是,小丑就是小丑,小丑最大的本事在于会随机应变,会搞笑。王朔虽非侍奉帝王于金銮宝殿,但他卖笑于金元宝殿,最会媚俗,左右逢源,逢场作戏,所以,我们千万别把他的话当真。
他鄙薄白岩松沾沾自喜的优越感,一口咬定鲁迅骂中国人的种种劣根性,却把自己拉下了。可是瞧这个“耍王八蛋”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强烈的优越感。他不仅以道德上真诚坦白、胸襟开阔、有自知之明,容人之量自炫,而且他那满口的北京街头小流氓的语言,似乎也给他确立了独领风骚的地位。“使死文字做文章”的金庸没法跟他比,“的”与“底”都分不清的鲁迅的疙疙瘩瘩的文字没法跟他比,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老舍运用北京的语言写作,也比不上他这样进驻北京的大院子弟的语言更现代更正宗因而更北京。虽然他的一些所谓长篇,总是那么几个二流子在窜来窜去胡侃大山,比《阿Q正传》更“概念化”,却使他感觉比鲁迅更“戳得住”更配称呼为“作家”且是“正经作家”。
在“看鲁迅”时,他借评一个“酒鬼”贬损鲁迅的话说,“不一定非要正确才能发言,怎么想就怎么说,说了也就说了,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确实先要有这么一个耍王八蛋的过程。”他王朔耍王八蛋肆意贬斥鲁迅可以,叫破除迷信,别人就不行,别人开口批评前先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无资格。比如,他说余杰就没有资格批评余秋雨:“你长这么大,有没有做过一点亏心事?”也就是说除了他王朔,只有圣人才能开口批评人,哪怕你批评的是前辈人质疑的是前朝旧事;而且有一点小小的亏心,哪怕余杰可能儿时偷摘过邻居家的一个毛桃子,就不能在道德上质问人,哪怕这个人是一面高唱社会良知、文化人格的高调,一边对为虎作伥拒绝忏悔。然而,他王朔又凭什么可以拿不同的尺子量人量己?
王朔在嘲骂鲁迅、“活鲁迅”、“二鲁迅”们时,说他们是些大事小事一直不顺的倒霉蛋和一班普普通通的愤世嫉俗者,总之,是一帮不得志、心怀不满的家伙。显见得他王朔是大事小事顺顺溜溜的幸运蛋,不落魄,既不愤世也不嫉俗,占得天时地利心境极佳的宠儿或正常人。可是在答记者问时,他又说“这个时代再莺歌燕舞,我眼睛里看到的还是悲观的东西。在文学历史上能够留下的作品的作家几乎都是悲观的……”瞧,这个“耍王八蛋的”忽啦一下又变成了“活鲁迅”、“二鲁迅”,还要名垂青史。这条变色龙!
这个小丑,就是这样不惜当众左一下右一下自打嘴巴的。他能有什么一以贯之的态度?制造响声,使人有围观的兴趣便是他的一贯。所为者何,还用多说吗?
值得关注的不是王朔在怎样表演,而是他的痞子话语霸权日渐扩张,大有横扫六合一统中国文化殿堂的势头。
□鄢烈山
鲁迅与王朔的“有神论”
像这样一个生前毫无自由权利可言,顶多配写“伪自由书”的人,今天怎么竟沦为自由的死敌?
大约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即王朔说的使老百姓变得“谁都敢说”的“思想解放运动”时期,茅盾率先提出“不要神化鲁迅”的话题。时隔20年,王朔著文《我看鲁迅》,算得是世纪末的回应。据称,今日的鲁迅不但被“神化”了,在“迷信的气氛”之外,还形成了那么一种“蛮横的力量”,“压迫着我们不能正确正视他”。这样一来,“思想解放运动”的成果,仅仅因一个可恶的鲁迅,便须大打折扣。诚如王朔所说,要“破除迷信解放思想”,确实非“耍王八蛋”不可了。把鲁迅称为“神”始于三十年代,已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早在鲁迅生前,像高长虹就给他戴过“思想界权威”一类纸糊的假冠;所谓“神”,无非是在“权威”的基础上加以放大的另一种说法罢了。不过,重提“神化”的旧话,倒是利用了曾被称为“现代造神运动”的“文革”结束之后的特殊语境,便利于制造破除某种同鲁迅相关的精神和思想意义的口实。当年,当大队的“英雄”向鲁迅兴师问罪时,鲁迅问道:是“本罪”呢,抑或“影响罪”?推究起来,大约在他生前,所问多属“本罪”,身后便多是“影响罪”了。  王朔说:“我认为鲁迅光靠一堆杂文几个短篇是立不住的,没听说有世界文豪只写过这点东西的。”鲁迅从来不曾以“文豪”自居,他写小说,并不因小说是“‘作家’这一行的仿伪标记”,相反小说在中国历来是不算文学的,正如散文在王朔的眼中一样。据鲁迅自述说,本意不过利用小说的力量来改良社会,至少可以为新文学运动的前驱者呐喊几声,破破寂寞。那结果,他自己总结是“积毁可销骨,空留纸上声”,有什么影响呢?新派的小说家却视之为拦路的“老石头”。鲁迅后来改作杂感,这类东西不特今天看来不值一哂,当时作者便因此得了“‘不满于现状’的‘杂感家’”的恶谥。但如鲁迅所说:“我的杂感是印在纸上的,不会振动空气,不愿见,不翻他开就完了”,于世人应当是毫无妨碍的。至于说这些“不是很过硬”的作品藏有什么思想罢,据说里面“漆黑一团”,“对生活、社会、人群极度绝望”,“不能说给国家民族指条明道”,当然是不配称作“思想”的。要说鲁迅尚有一点令人佩服也即“迷信”的地方,在王朔那里,顶多剩下“品格”了。他一面说,“倒在他的光芒之下那么久”,都只为“他的为人或说高贵的德行”;但一面又说,鲁迅“在太多人和事上看不开”,“写文章也常跟小人过不去”,“你愤怒的对象是多大格局,你的作品也就呈现出多大格局。”鲁迅在被“随便批评”之后,当然最好不愤怒,一愤怒,便立刻还原成为苏雪林笔下的那个反复小人了。幸而除了个别吁请大家“千万别把我当人”的人之外,如王朔所说,“半个世纪之后,我们的人民不再是鲁迅那个时代完全处于被忽略被遗忘的境地很需要被同情的那伙人了”,已经是“灵魂受到洗礼”的主人了;不然,以小人的格局,影响将要变得更为恶劣。
鲁迅,常人而已,况且一生交的是“华盖运”,“用笔来混饭吃”,仍然大触霉头,何来此等影响世风的魄力?作为“公民”,他不能自由言议。当年执政府屠杀学生,他不过说了一点实情以舒愤懑———连正式的抗议恐怕也没有,便上了黑名单,同一批智识阶级相率逃亡去。作为“作家”,他无法自由写作。早期,他还颇自负地说:“倘使我没有这笔,也就是被欺侮到赴诉无门的一个。”到得后来,浙江省党部仅仅使用“堕落文人”这样一个近乎儿戏的罪名,便可以严正呈请中央政府通缉他。虽然在信中他还很有点堂·吉诃德的风度,说决心用笔对付手枪,怎奈禁锢一天天比罐头还要严密。为了发表,只好不断变换笔名,自行抽掉骨头,不惜“含糊”其辞,如此等等,仍然逃不过书报审查官老爷的尊鼻!
像这样一个生前毫无自由权利可言,顶多配写“伪自由书”的人,今天怎么竟沦为自由的死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奴隶,革命前是奴隶,革命后是奴隶的奴隶。如果照例使用“存在决定意识”这个老祖宗的原理,他的思想也决不会越出奴隶思想的范围,怎么可能成为“精神自由之神”,把所有精神方面的自由都掌握在他手里,弄到自称酷爱“精神自由”的王朔,不得不向他乞讨去?然而,果真如此,对于我们这个已然为王朔所赞颂的,与鲁迅当年完全不同的自由无比的社会,岂不是一种亵渎?
王朔说:“仅有唤醒意识和对压迫者的控诉那都是表面文章,真正需要勇气和胆识的不是反抗强者,而是直面那些可怜的,被侮辱被损害的人,对他们予以解剖。”鲁迅作为“神”的存在,在王朔看来,好像大不同于“红尘中”的“压迫者”或别的“强者”,因为对鲁迅的控诉和反抗,倒是“真正需要勇气和胆识的”;连写一篇小文章,王朔说也得下“捅娄子”的决心,承担“冒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神力之奇伟,局面之严峻,岂止到了“妨碍我们自由呼吸的地步”而已哉,难怪一贯不做“表面文章”的王朔,也不得不做将起来,以“唤醒”我们大家的注意。呜呼,“精神自由之神”一旦引起关注,就又“淡忘”不了了。王朔断言这神的存在是“一个标尺”,参照有两个,一个是批评,一个是淡忘;但是如今既不能批评,又无法淡忘,我们的“进步”还有指望吗?
纳闷之余,如得神助,偶翻《鲁迅全集》,一下子就翻到了《“寻开心”》一文。文章结末说这“寻开心”,是开开中国许多古怪现象的锁的钥匙。拿定了这把钥匙,未必便可完全打开诸如王朔的“有神论”一类的锁,此刻只管开去就是了。
□林贤治        2000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