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环保标志如何领取:我 的 父 親 陳 德 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1:07:01

西元2009年12月5日,農曆十月十九日這一天,對於我和我的家族來說,是一個黑色的日子。就在這一天下午五時二十七分,我的父親離開了我們,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父親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他的名字叫陳德傳。

  父親離開我們快一年了,我總還是沉浸在失去父親的陰霾中不能自拔,每每想起父親,我不禁淚水奪眶而出,夜不成眠。每次回到老家舊屋,進門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父親的遺像前,望著那樸實又厚道,慈祥而嚴肅的臉發呆……。我心裏十分清楚,我之所以會如此,那是因為這一輩子我做父親的兒子還沒有做夠!

  父親呀,假如人真的有來世,在茫茫人海中,我們還做父子,我還是你的兒子!

還沒有我的時候

  那是1923年10月22日,農曆九月十三日,父親出生在晉江金井溜江一個貧寒農家。父親從小就吃苦耐勞,敦睦鄉鄰,尊老愛幼。青少年時期,父親熱愛勞動,勤勞樸實,為人忠厚,務本循真。

  父親二十歲那一年,祖父含冤離世,拋下一家八口人,曾祖母、祖母三個叔叔和兩個姑姑,他們年齡最大的十五歲,最小的是剛出生十六個月的小姑姑。當時,父親作為家中的長子,沉重的家庭負擔壓在他的身上,在那萬惡的舊社會,祖父雖含冤離世,但窮人到哪里申訴?父親被迫帶著一家老幼逃難他鄉,為了生計,父親不得不放棄上學的機會擔當養家糊口的重任。父親無論做雇工、當小販,還是農耕雜活都勇於擔當,勉強支撐著整個家庭。父親二十五歲那一年,再次離鄉背井往港謀生,在港期間無論粗活、重活都攬著做,父親想多掙錢養家,但終因過度勞累身體吃不消而不得已返鄉。難能可貴的是父親事親至孝,細心幫助祖母照料曾祖母,撫育叔叔姑姑們,特別是在祖母重病五年期間,父親更是病床前後,日夜伺候,百般關扶,精心照顧,盡忠盡孝。

  父親備受千辛萬苦,於艱難困苦和顛沛流離、朝不保夕中輾轉。

  我絞盡腦汁,找不出更好的辭彙來形容父親青年時期那無奈中掙扎的歲月。直到1949年9月,父親迎來家鄉的解放,迎來明朗的天。父親和中國所有農民一樣,熱愛新社會,熱愛中國共產黨。

  父親完成撫育三個叔叔,兩個姑姑長大成人後,隨著兩個姑姑的出嫁,兄弟各自成家,父親又擔當起撫育下一代的任務。

我童年的時候 ─ 手錶、鋼筆、皮鞋、古鐘

  從我咿呀學走路開始,印象中家庭是很貧窮的。父親為了我們兄弟姐妹五人,操持著繁重的農活家務。父親節衣縮食,起早貪黑(用一句話來形容可謂“肩頭做路走”)維持著家庭的最低生活。我記憶中家裏最值錢的東西是父親1947年從香港帶回來的一隻手錶、一支派克鋼筆、一雙皮鞋和家傳的一隻古銅鐘。這幾件是父親絕不容許我們家兄弟姐妹去動的。不能拿這幾件東西是當時我們家的潛規則。

  記得大哥和二哥曾有一次拿出古銅鐘出來玩,過後被父母訓了一頓。手錶,父母走親戚時偶爾也會戴戴;鋼筆是父親代人寫書信專用的,放在父親的抽屜裏。鋼筆壞了修,修了又壞,壞了又修。皮鞋一直放著,父親捨不得穿,也根本沒有機會穿。

  1962年,父親曾三次懷揣著包著紅布的古銅鐘到集鎮上去賣,但三次又都帶回來。在第四次,父親拿著古銅鐘到了集鎮,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那記憶猶新的古銅鐘。後來聽父親講,賣了兩塊六毛七分錢。這兩塊多錢除交我們的學費外,其餘的用於貼補當年“青黃不接”時節的口糧。儘管那段時間父親從苦澀的灘頭和黃土坡的生涯中歷經酸澀苦辣,但父親始終對生活充滿信心,他總說: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我少年的時候 ─ 饅頭、發粿飄香

  六十年代中至七十年代末,我們兄弟姐妹五人都進學校讀書,家庭負擔比以前更大了。父親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白天生產隊出工,收工後耕作自家的自由地,日出而作,日落後而歸,儘管這樣,還是只能勉強維持家庭的開支和我們上學的費用。許多人都勸說父母親,不要讓孩子上學,但父親還是堅持省吃儉用,供我們兄弟姐妹上學。舉步維艱之時,父親開始做起小生意(在那個年代,是有點不允許的)。開始父親把自家自由地種的麥子、地瓜作為原料,蒸饅頭和發粿到生產隊出工的場所賣,後來到村子集市上賣。再後來開起饅頭、發粿作坊。在長達二十幾年的歲月,父母親每天周而復始地重複同樣的活,那是,淩晨1-2點就開始蒸饅頭、發粿,天剛濛濛亮父親就挑著擔子挨家挨戶叫賣,直到晚上回家,有時運氣好一點下午就能夠賣完回家。經歷過那個年代的農村人都知道,當時幹這種小生意是很不體面的,常常遭人白眼、發難。父親早出晚歸,每天的勞累和壓力可想而知,但父親從饅頭、發粿飄香中聞到子女成長的希望。

我成年的時候 ─ 德、傳

  德者,道德,品行;傳者,由一方教給另一方(或上代教給下代)、傳播。父親人如其名,一生誠實厚道、本分、正直。曾經有一位算命先生對父親說:“你這一輩子不會賺人家一分冤枉錢。”在我看來,算命先生只道出了父親人品中的一小部分亮點。父親一生誠實、厚道、本分、正直,並以他的這種品行影響著我們兄弟姐妹。父親常教育我們:要走路,先鋪路;要做事,先做人。我常常想,父親是我的父親,更是我人生的導師。幾件與父親有關的事,我是終生忘不了的。

  1980年,我剛參加工作,平時住在單位,星期天回家。有一次,我發現放在家裏的手提包被人動過,我問家人,才知道是父親。父親對我說:當幹部的,有幹部的鋤頭和畚箕,那就是筆和筆記本。我想看看你有沒有用好你的鋤頭和畚箕,僅此而已。

  我最大的業餘愛好是釣魚。父親常常為了給我準備魚餌,專門到海灘去挖小螃蟹。好多次天剛破曉就與我一同扛著小竹排到海邊讓我釣魚去。參加工作後就沒有自己的自由時間到海裏釣魚了,可春夏交替是釣魚的最好季節,我在本鎮工作,離家很近,我曾幾次忍不住提前下班回家釣魚。第一次,第二次,父親都不吭聲,第三次父親說話了:我不喜歡你回來釣魚!

  父親六十五歲那一年,我還在鎮裏。一天父親提著六十多斤的麵粉在公路邊候車,被一個企業家開的一輛小轎車偏離公路撞倒。麵粉撒了滿地,也撒了嶄新的小轎車。企業家仗著政府有熟人,硬把父親拽到鎮政府要求父親賠禮道歉並負責清洗小轎車,受理的幹部也不分青紅皂白強行要父親道歉並清洗小車。父親不僅損失了六十多斤麵粉並被強行留置在政府幾個鐘頭,父親堅信有理走遍天下,始終沒有對他們講:“我兒子是你們的頭”。直到傍晚,下鄉回來,在鎮政府大門,與父親撞個滿懷,父親狠狠地瞪我一眼說:“貽萍,你們的個別幹部真該教育教育!”,望著父親走出大門的背影,我呆思了良久……。

  2007年的一天,父親住院生病我去看望時,父親說:“昨天中央電視臺播放一集電視劇你去看一看。”我打開家裏的IPTV回看那集電視劇,講的是清朝一名三品官到妓院去,被妓女認出是朝廷官員。妓女對三品官說:“你不是某某大人嗎?你怎麼也會到這種地方來?你是好官還是壞官?”這位三品官是這樣回答的:“現在朝廷說他好的官,老百姓說他壞。老百姓說他好的官,朝廷說他壞。你說我是好官還是壞官?”看完後,我問父親是不是要我看這一段?病床上的父親笑了笑。

我知天命的時候 ─ 父親最後的微笑

  父親一生勞累終於成疾,到了晚年,就像一台一直高速運轉的機器,自然出現不少毛病。面對病魔父親很堅強,我非常佩服父親那豁達、樂觀應對的態度。

  1999年8月10日,父親終於撐不住住院了,我從晉江趕到泉州第一醫院時,父親微笑對我說,沒關係,你忙你的去吧。父親做了手術,終因發現晚,落下右腳行走不便。但父親天天鍛煉,對身體康復充滿信心。父親總是微笑說,知足常樂。

  2007年1月15日,父親又一次住進醫院,這一次住了三天。22日父親再次住進醫院14天。父親總還是微笑著。

  2007年2月10日,父親胃部大量出血,又住院一個多星期。出院後,父親還是很樂觀,每次我回老家父親總是先我微笑打招呼。但每次望著父親那慈祥的面容,我發現,父親的臉色有些發暗。而且一天不如一天,身體看起來很虛弱,但父親依然總是微笑著。

  2009年3月,父親身體已經很虛弱了。經醫生診斷,父親的病是可採取手術治療。但由於年歲已大,醫生建議我們家屬研究決定。在父親要不要做手術的問題上,家屬和親戚朋友意見是不一致的。3月22日,父親做手術的那天,父親要進手術室前,微笑著對我和陪同的大哥小弟說:“這次手術,如果成功最好,如果不成功是我自己決定要做的,你們不可以互相埋怨。”說完父親躺上推車,進了手術室。過後我對我的同事們說,父親這一段話,把我胸口的一塊大石頭搬掉了。

  2009年12月,父親身體虛弱到了極點。最後的日子父親告訴我:你們已經盡力了,本來蓋好新房子想要多住一年,結果還是天不從人願。父親唯一的交代,他過世後,喪事一切從簡。

  父親走了,永遠走了。父親沒有留下物質遺產,但父親留下豐富的精神財富,那就是誠實、厚道、本分、正直的精神和永遠的微笑。

  “德重清名名重實,傳求端正正求真”這一對鐫刻在家裏大門的對聯,是父親一生為人的真實寫照

  父親呀,假如人真的有來世,在茫茫人海中,我們還做父子,我還是你的兒子!

二零一零年農曆十月十八日
【作者:原南安市长陈贻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