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咒 字幕:[转帖]下摄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6 00:45:23
下摄司是湘潭的一个地名,在此生活几十年了,却不知道地名的由来和含义,倍感悲哀。中国的地名大都依据地貌特点和历史典故,湖南的塘多,四川的坝多,东北的屯子多,很多地名可以从字面直接揣摩出含义,可下摄司这地名却很生涩,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后在百度、Google中搜索,也没找到相关的条目,打电话到市有关机构查询,接待人员不但回答不出,还认为我是无事找事,吃饱饭撑的,放下电话,我啼笑皆非。
    湘江像一条玉带,蜿蜒地流经市区,在湘潭形成U型的地貌,下摄司就处于U内的底部,十几万人在此繁衍生息,这里地势平缓,土质坚硬,是湖南著名的老工业区,一条交通主干道与中国的第一条公路——长潭公路相连。上世纪三十年代,一批海外留学归来的青年学者抱着实业救国的理想创办现代工业,他们为寻找理想的厂址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最终选择在这里,并向当时的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建议,在下摄司兴办中央电工厂、中央钢铁厂等多家大型企业。建议被采纳,但因战火纷争,国力有限,只建起了中央电工器材厂。
    下摄司这条主路文革前叫潭衡路,是湘潭到衡阳的主干道,解放前从长沙到衡阳、桂林若走陆路,下摄司是必经之路,从这里走路到河边,坐船过湘江到易俗河,再往南行。郭沫若在1948年写的《洪波曲》,讲述抗日战争时期国民党管制区的回忆,有一段讲的是1938年长沙文夕大火后,**、郭沫若等一大帮共产党人从长沙往桂林撤退的经历,文中详细记载了从下摄司过河到易俗河的过程,当时读《洪波曲》时我还年幼,阅到这段便激动不已,想到周总理和郭老当年曾经在我们这条路上走过,顿觉自豪。那是我第一次在伟人的著作里看到下摄司这个地名,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到下摄司的主干道仅一条,从岳塘路口向南直行,不断扩容的城市建设改变了过去的面貌,原来马路两边都是宽阔的水面,一边一口大塘,再远些就是菜土,东边的塘依傍着湘潭电校,西边的塘依傍着湘机技校,一下大暴雨,塘水就会漫过马路连成汪洋一片,行人得挽起裤脚走。过了技校门口是一上坡,坡的两边没有店铺,走到坡顶就到下摄司了。以前,人们常将下摄司与郊区二字连缀一起,的确,当时周遭的环境和触目可及的片片菜土,都表明这里是城市之郊。住在这里的人若到河西的市中心去,习惯叫“到湘潭去”。原住民的这种地区定位,在城市巨变、市中心转移到河东后,仍难以改变。
    旧时下摄司人寥寥无几,站在马路上一眼就能看到几百米外的身影,找人去街上总能遇到,街上基本上也都是些老面孔。居民大都是解放后从祖国各地支援湘潭建设的外地人,抄各地方言的都有,但五、六十年代后出生的第二代第三代人都讲湘潭本地口音,不过,下摄司的口音与原湘潭话有本质的区别,发音更接近普通话,摈弃了很多土著的俚语和腔调。
    旧时下摄司铺面不多,稀稀拉拉的散落在街头,邮局、银行、书店及各种配套的服务设施,囊括着生活烟火的方方面面。最大的商店是下摄司百货店,上下两层,收银台设在每层的中央,高高在上,收银台用根根铁丝与各个专柜相连,柜台营业员收款后,将钱和票据用铁夹夹住,用力一掷,票款便沿着铁丝飞梭着到了收银台,收银员处理后,又飞梭掷向柜台,生意好时,只见头顶的铁丝上满是来往飞梭的铁夹,嗖嗖的声音给儿时留下了最深刻的记忆,到了夏天,各国营商店里有吊风扇在吱吱旋转,阴浸清凉,户外虽热,但时常有肩背冰棒木箱的商贩沿街叫卖,牛奶冰棒5分一支、绿豆4分、果露3分,若想吃更好的,则可到冷饮店,店里出售冰激凌、冰水、冰莲等冷饮。我一同学的母亲当时就贩卖冰棒,有一回下大雨,天气转凉,半箱冰棒卖不出去,渐渐融化,无奈之下的同学便叫上我们几个好友去吃,一人吃了十几根,把我们高兴死了,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他母亲强壮欢颜后透出的丝丝苦涩和愁容。
    街上只有一家国营饭店,楼下是餐厅,楼上是旅馆和照像馆,仅照像馆生意好点,那时在饭店就餐住宿的大都是外地来出差的人员。家里来了客,在外吃住消费不起,吃住便都在家里,打个地铺加个菜就解决了。照像馆都只有黑白照,一面墙画的是布景,有海景、有高楼大厦,照片洗出来就俨然站在海边和大城市里。也有爱美的要求彩色照片,画师便在黑白照片上涂抹油彩,将嘴唇抹红,将脸涂脂抹粉,描绘后的人像都似上台表演的演员,效果可想而知。家庭做饭都是烧煤,每家每户去煤店买煤自己做煤饼,后来改做藕煤。宿舍区的屋前房后处处是煤堆,像一座座坟茔。垃圾桶一个家属院只有几个,用红砖砌成一两平方大的围子,家家户户都得倒在里面,也没有什么垃圾,倒掉的大多是煤灰和菜叶,稍有价值的废品都留着卖钱,牙膏皮可以卖两分钱一个。所以,我国的垃圾分类在那个年代就自觉实行了,比发达的西方国家还早几十年。这一独特的景致反映了那个物资匮乏年代生活的艰辛。
    湘机西大门对直的那条路上有粮店和新华书店,门脸都不大,为几万人提供粮食和精神粮食。书店营业员有三四位,其中一位女性就是后来成了省委副书记的郑培民的妻子,那时郑培民在相隔不远的湘机子弟中学任团委书记。改革开放前没有农贸市场,就一家蔬菜公司,郊区菜农只能将菜送到这里,由这家公司统购统销,蔬菜淡季没有什么时鲜菜买,开春以后,白菜油菜产销旺季时却将营业间堆得满满的,实在无处堆放了就堆在门外的马路上,天晴时,马路上的白菜油菜花仍继续生长,时间长了便散发出阵阵沤臭,农民们便又复将这大堆菜拿回家沤肥。在那物资贫乏的年代,任何生活物资都凭票供应,买米油肉菜都得带折子去排队,父母要上班,通常由家里的孩子操办,有的父母干脆分工,老大负责早上买热豆腐、老二负责买肉买菜等等。
    旧时下摄司个体店铺极少,铺面逼仄,里面光线幽闭。只做些火柴、针头线脑及零食类的玩意儿,商家赚些蝇头小利。过路的小学生买几分钱红姜、棒棒糖、酸刀豆之类,也常有老者走累了在店内歇歇脚,在酒缸里吊二两老酒,边品咂,边用湘潭土话谈天说地。沿街民房都是老式建筑,青砖墨瓦,一座一座错落有致,青瓦上有些许苔藓甚至冒出几株青草,有种颓废的美感。临街一面的门都是木板,一条一条,上面标着数字,开门营业时依次取下,晚上打烊时再按顺序一条条装上去,严丝密缝,让人仿佛步入了一个尘封的年代。
  学校更少,小学仅岳塘区的几所完全小学,没有中学。也许还有人不懂什么是完全小学,完全小学就是从一年级到六年级都有,那时教育落后,将小学分为初小和高小,一到三年纪是初小,三到六年级是高小,有的人初小毕业,能高小毕业就不简单了。我先在一完小读书,三完小落成后又调至新的学校,学校北面紧挨着一大片菜土,菜土边有一口塘叫燕子塘,有好几亩大,水面荷叶浮萍,水底丝草茂密,夏天我们喜欢光着屁股在塘里游泳,沿着小溪捉鱼摸虾,那时的课外作业很少,一天到晚就是疯玩,大人也无暇顾及。少时的我们顽皮、聪颖、天真、胆大,能上高树掏鸟窝,能潜到水底摸螺蛳。现在的孩子们虽然会学习、懂电脑,精电游,但缺少野性,缺乏年幼时玩耍的快活,缺乏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和淋漓尽致的顽皮心态。
    旧时下摄司交通虽落后但也方便,1路公车,从下摄司—火车站,跑的是湘潭最早的交通线路,一角钱可以坐到底。几十年了,新开拓的道路一条接一条,但它仍沿着固定的路线跑,像位感情专一不被诱惑的汉子,始终如一地坚持走自己的路线,风风雨雨半个多世纪,见证了下摄司面貌的改变。
    下摄司的发展主要依托湘潭电机厂,这家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下属的中央电工器材厂,解放后成为国家第一机械工业部的重点骨干企业。电机厂当时在湖南是数一数二的大厂,人才济济,高工大都是留苏留美,江泽民主席到湖南必来厂视察,曾指名道姓要拜见熟悉的老师。该厂是国家干部输送基地和技术培训基地,从这里上调的干部有的上至中央,省市领导干部更是数不胜数。70年代,朝鲜来了一批人在该厂实习,几十人排队上下班,整齐划一,那是我们最早见到的外国人。该厂职工逾万,家属也多,大多住在解放村,清一色模样的平房,上百栋,很有气势,生人进去往往分不清南北,文革武斗期间,大家都把栋号和门牌号抹掉,让抓人的造反派无所适从。
    七十年代开始,随着一些小厂子的建立,下摄司开始慢慢热闹起来,天南海北的人操着南腔北调来做生意,农民可以把自留地种的菜摆在路边贩卖,个体经商的铺面也逐步多了起来。经营服装、电器、机电配件以及发廊、食品、餐饮,应有尽有。到了九十年代,餐饮店开到了宿舍区里面,最负盛名的有“好吃一街、好吃二街”,家家饭店生意爆棚。随着人口的增长,住宅也往高层发展,以前的解放村的平房已经不见踪影,全部被楼房代替。
    房子高了,人口多了,但下摄司的基本格局没有变化,街道巷路仍旧是五十年前的布局,商店多于牛毛,但没有一家上得了档次,下摄司的面貌永远摆脱不了小集镇的模样,像一位不修边幅的村姑,朴实、邋遢,能干、但出不了众。
    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便有一种厌倦感,总想迁徙到一个新的城市去生活,我也曾尝试过,并在异乡漂泊生活了上十年。但无论你身在何处,异乡的繁华和舒适给人的感觉总像在别人家做客。随着年纪的增长,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光阴雕塑着那些曾拥有过的往事,家乡的山山水水和熟悉的乡音总会在某种时刻牵扯着你的思维抓挠你的五脏六腑,勾起了我们那种泛黄和褪色的亲切回忆,虽然家乡落后且杂乱无章,但那永远是我们唯一依恋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