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两学一做自我剖析:邹静之雪藏了15年的惨烈知青生活

 邹静之雪藏了15年的惨烈知青生活 3594 次点击5 个回复0 次转到微评 伊拉 于 2011-6-15 11:04:16 发布在 凯迪社区 > 文化散论闲话邹静之
胡赳赳

　　有两次我是从电视上看到他：慢条斯理，从脚边掏出一物件，让观众猜是什么；另一次，也是讲收藏，投去一瞥，忘了场合。

　　我倒记起若干年前去他家闲谈，他抚摸着黄花梨的一方大桌，啧啧赞叹，自我陶醉。我与大卫，在北京尚无一间属于自己的小舍，心里未免有“饱汉不知饿汉饥”之惑。看到黄花梨，双目无光，心不在焉。

　　彼时静之已有“中国第一编剧”之美誉，但从不去片场。不似别的编剧，要么脸色发黑，熬夜过多；要么脸色发白，日晒太少。他保养之法，是不去片场，乃去操场——本子脱稿，已与他无关；操场上，青春气息浓、天光地影淡，一人踯躅，便生出“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旷想。此旷想，他反复念白，在微博上提过一次，在新近出版的集子《九栋》序言里又提及一次。

　　《春江花月夜》的冷调子和光年感，使诗人邹静之、剧作家邹静之、酒徒邹静之、音乐爱好者邹静之的内心激越与颤栗，或许他理解了宇宙玄妙和弦妙。他终于将《九栋》搬了出来——这得感谢狗子，狗子讨生活，去法律出版社当编辑，酝酿出本好书。讨到邹静之那里，便顿住了。静之雪藏15年的“知青体”回想录，字字如刀割，句句如斧剁，段段都有血窟窿。偏他又是轻描淡写、恍不经意。

　　伟人说：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知青下乡，经历三个阶段，起初是“漫卷诗书喜欲狂，青春作伴好还乡”，被推往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随后是“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拿性命作儿戏，用血汗填农场，惨烈之至，惊悚之至，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不是征战是什么；最后是“雪上偶尔留泥爪，鸿飞那复计西东”，用各种方法办病退、回城，人生如梦，转眼已过半百。真是一代人来，一代人往。西方伟人阳刚，说“太阳照常升起”；东方伟人阴柔，说“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枚举书中几例，看惨烈镜头的光圈美学：1.“夜猫子”应死赌，在雷雨夜去屋顶摸避雷针；2.为验血尿办病退回城，“狮鼻”吞食两只斑蝥虫；3.为了上大学，骨瘦如柴的“老孙”扛400斤的麻袋绕场一周；4.两个天津知青躲在菜窖里幽会，赤身裸体闷死；5.一个女生因环境肮脏而病死，她的父亲请求连队修了一个女厕所。

　　不再列举。我佩服静之的语气散淡，仿佛那是别人家的事。一个“静之”在生活，而另一个“静之”在冷眼旁观。人和他的神思就这样若即若离。我也惊讶静之不珍惜“素材”，若换了别人，必长篇大论，必铺排成小说，呼告成显学。他安安静静，从从容容，冷冷清清，字勘字斟，留白处，涕泪横流，血肉模糊。

　　现实中的“九栋”（羊坊店附近）早就拆了。1966年，革命小将们眼中的九栋天天发生“大时代”的悲剧，死人是日常景观。文攻武斗之际，知识分子几无立锥之地，整人者亦挨整，性命和人格都无存。14岁的少年邹静之用他天真的目光看这个颠倒的世界。他的成长就是他的沧桑。真是“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此间，天真少年亦有烂漫情感、赤诚友谊、天真游戏。决然不同于《阳光灿烂的日子》那般虚拟浪漫，而是混合着不幸与幸存的“恶之花”。正如波德莱尔在《致读者》中的宣告：“然而，就在我们的罪恶这污秽不堪的动物园，所有正在低吠、尖叫、狂嗥、乱爬的豺狼、虎豹、坐山雕、母猎狗、蛇蝎、猴子和各种怪物之间，却有一头野兽更丑陋、更狠毒、更卑劣！虽然它并不凶相毕露，也不大叫大喊，但它却处心积虑地要使人间沦为一片断壁颓垣，即使打哈欠也想吞没整个世界！”看吧，这人间！看吧，这地狱！看吧，这烈焰！看吧，这污水！

　　《九栋》面世，反响令我略略失望。大抵人们不拟记起旧伤痕，便故作忘人之态。而我这未经历这等血淋淋的现实者，却看得惊心动魄，欲哭无泪。静之心平气和，自书“九栋”二字，题于书封。为九栋的不复，作深刻的纪念。我又记起，2004年，静之曾经悟我。他教我写作之法，让我不写那么快，放慢写作速度。我便听了。当我慢时，连伤悲也无法再涌起。而电视中的静之还是那么从容老到，不慌不忙，告诉观众拿起来的物件是：帽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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