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事业单位 辞职:毕竟是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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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书生

作者:江北土著   2006-12-28 18:16 星期四 晴  周一良在晚年写的回忆录《毕竟是书生》里没讲太多少年得志的辉煌,细捋他一生的遭遇、境遇与改变,这个题目确实妥贴。在这几年的不少书里提到周一良的名字,虽然寥寥数语,也能看出当年的风华。名教授杨联升在回忆陈寅恪先生时说周是“当时青年学者中最有希望传先生衣钵者”事实上就是陈先生自己也是对周一良期望殷殷,46年4月,陈先生去英国治病,借道纽约与赵元任见面,“对一良与联升近况,垂询甚详”胡适尚未望北泪垂的1945年,傅斯年致函胡适,为北大网罗人材,周一良是第一人选。“周一良、王毓铨、胡先晋,乞先生一斟酌,就地决定。”“周一良甚好,乞先生接洽一下,但他恐非教授不可(也值得)”这段话在《胡适来往书信选》中写得明明白白。这是傅斯年对周一良先生的评价,傅斯年是什么人?中外闻名的傅大炮,写给胡适的信竟言辞是如此恳切,可见他对周一良的期望。
  1945年的周一良年方三十有二,得此嘉许,甚是不易。这既可见当时学风之好,亦可见周一良学问精深。魏晋南北朝方面的研究,周确实是大拿,可为什么最终周一良没有成为陈先生的衣钵传人呢?因为运动来了。在《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既表明了陈先生做学问的清纯姿态,也隐隐说到了周一良的转变,在《对科学院的答复》中陈先生说:“我要请的人,要带的徒弟都要有自由之思想、独立精神。不是这样,即不是我的学生。你以前的看法是否和我相同我不知道,但现在不同了,你已不是我的学生了,所以周一良也好,王永兴也好,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陈先生即便生活在胆战心惊的风雨飘摇中,依然做到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遗憾的是周一良没做到。
  在运动里的周一良很兴奋,他觉得他在接受思想上的改造,他写过一首诗给在干校劳动的妻子,其中有两句是这样的:凉风飕屁股,冷气入膀胱。写完了意犹未尽,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雄浑豪放吗?”(显然是深受老人家不须放屁的现代革命豪情派诗词风格的影响)这当然还没完,中国人思想上的所谓改造,在很多时候需要揭发与攻击作为必要的辅助手段,使改造升华,周一良后来也开始写批判胡适与陈寅恪先生的文章。这在陈先生看来显然是背叛,陈先生文集再版时删掉了回忆周的文字。那一段文字写于1941年,原文为:“噫!当与周君往复商讨之时,犹能从容闲暇,析疑论学,次日回思,可谓太平盛世。今则巨浸稽天,莫知所届。周君又远适北美,书邮阻绝,商榷无从,搦管和墨,不禁涕泗之泫然也。”这一段感人的文字,很能说明当年师生相得相知之意。而一个署名“老朋友”的人写信给周一良,只有四个毛笔字:无耻之尤。
  现在来看周先生思想的转变,和其后的行为,事实上谈不上过分,但在有良心的学人看来,写文章批判自己的先生,显然是背德之行。而周先生对当年的那一段往事也是尤为痛楚,王永兴回忆1978年他调回北大历史系报道后的第二天,周一良先生去看他的情景:“一良先生坐下来,流下了眼泪,接着就失声长恸,我也潸然泪下。之后,他问我,关于他的未来的种种传说,我是否听过,是否相信,如谋求当时的教育部长之类。我告诉他,我以及在太原的北大清华友人,都听到过关于他的种种谣言,但我们都不信,因为我们坚信一良先生是个学者。我说一良先生在学术研究方面已有重要成就。应该在这个基础之上闭门读书,为民族国家的学术文化做出更大的贡献。久之,一良先生平静下来……”
  在1999年广州中山大学纪念陈寅恪教授国际学术讨论会上,周一良以《向陈先生请罪》为题,作了十分感人的书面发言,发言中最后有:“我相信,我这个迷途知返的弟子,将来一旦见陈先生于地下,陈先生一定不会以破门之罚来待我,而是像从前一样,进行和谐温馨的谈话,就如同清华新西院、纽约布鲁克林26号码头轮船上、清华新南院和岭南大学1号楼上那样的和谐温馨。”
  周一良先生的《毕竟是书生》此前我一直未置喙,世纪之交的时候,出了一批忏悔与记录之书,我读了这一本总觉得还有些什么,人们没有看见,现在看来,周先生忏悔是很忏悔了,但多少还有些为自己开脱的痕迹。当然,这是没有指责的必要的。今日读报,提及周先生,故略作拾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