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鹤羽毛球:暧昧的日本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5 23:47:33
暧昧的日本人   喜怒无常的日本人     “日本人的脸就像日本的天气,说变就变。”在东京时,常听中国留学生这样抱怨,就自己的经验而言,也相当真实。     记得在一家酒吧打工时,常为这种事情束手无策:几分钟前还在夸你如何能干的老板娘,突然沉下脸来,说你这也干得不对,那也干得不对;还有,顶头上司的山本动不动就跟你板脸,好像欠他多还他少似的,可是一高兴,又同你亲热得不得了,简直叫人莫名其妙。有一次闲聊,我问起他的脾气,山本吐了真言:他的情绪变化非常快,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西方传教士无法理解这种事情:对下人一直很和蔼的主人,为了某件不可饶恕的冒犯,有一天突然就把下人杀了,事先一点迹象都不透露。电影《人证》里,道貌岸然、风度优雅的母亲不动声色地杀死了从美国远道而来认她的亲生混血儿子,看了叫人毛骨悚然。我们中国人一般把这理解为日本人性格中冷酷的一面,事情其实并不那么简单。     以前读《郁达夫评传》,为其中一件事纳闷:郁达夫在东京留学时结交了日本进步作家佐藤春夫,郁对佐藤十分崇拜,执弟子礼,佐藤对郁也很欣赏,他们的交情之深,达到了郁可以随时上佐藤家登门拜访的程度。然而,佐藤突然就翻了脸,写文章骂郁达夫,还在一篇内容拙劣的剧本中对他进行影射,郁达夫十分惊异,并且愤怒,写了《日本的娼妇与文士》予以回击。传记作者从中日关系的恶化来解释这件事,将此归结为佐藤歧视中国的民族偏见和殖民主义思想。这自然不差,但问题似乎不是那么简单,至少还有性格上的原因。或许在交往过程中,因性格与文化背景、思维方式的差异,郁无意中有冒犯对方的行为,佐藤一直忍着,待到两国矛盾激化时,在狭隘的民族情绪煽动下,一举发作出来。     日本电影中,最令日本观众着迷的男子汉形象是这样一种类型:平常沉默寡言,表情冷淡,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受着各种各样的压抑和委曲,可内心深处却蕴藏着非凡的生命激情,一到紧急关头猝然发作,显示不凡身手,平定乾坤,创造奇迹。大牌影星高仓健就是其中的杰出代表,他扮演的角色,几乎都是这种“忍耐——突发”模式的翻版,日本观众百看不厌。高仓健以出众的天资和出色的表演,天衣无缝地演绎了大和民族男子汉的性格,多少年来,在影迷偶像榜上一直名列前茅,享受着日本影迷的崇拜,如今廉颇虽老,宝刀依然闪闪发光。同样,由三浦友和主演的一系列爱情加暴力的影片,巧妙地将美国模式和日本趣味结合到一起,男主角性格内向,铁一般的意志与突发性的歇斯底里交织在一起,为了夺回爱情,一场昏天黑地的打斗之后,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地恢复了平静,英雄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美人),把日本的观众迷得一愣一愣。     与银幕上的日本男子汉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日本的民歌。日本的民歌不论古典还是现代,有一个共同的特征:跌宕起伏的旋律和一唱三叹的情韵,使人感受到日本人内心深处丰沛而悲壮的生命情怀。日本民歌的旋律通常有两类,一类是宁静单纯的,像《樱花》、《四季》那样,旋律简单到了极点,音域只限于一个八度,平淡中带着一股伤感的美;另一类刚好相反,旋律动荡起伏,音域跨度很大,浅唱低吟中潜伏着突发的高潮,听来令人心荡神摇,唱到最高处,往往会发出一种令人悚然的颤音,电影《车站》的主题歌就是典型的例子,歌手在演唱这一类歌曲时常能煽起听众狂热的激情,自己亦被狂热所裹挟。日本的歌手好流眼泪,突发的激情喷涌时,宛如盘旋的雄鹰突然跃升,直冲云霄,坚强的歌手这时拼命克制自己的感情,感情的滚滚波涛却因此而加倍翻腾,终于冲破理性的堤坝喷涌而出。歌手的眼泪,把观众激动得忘乎所以,全场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小题大做的日本人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洁癖表现为一种超常的完成欲,一种追求极致的冲动。江户时代的町人学者富永仲基曾用“绞”来形容日本人的国民性,就是这个意思。     日语里有一个令人发噱的称呼——“恐妻家”,由此可以看出日本人对分类整理归纳的极端爱好。日本人喜欢以“家”称呼不同的人类:作家、宗教家、教育家、运动家、冒险家、音乐家、野心家、读书家、爱好家、好事家……精通中国文化的朋友也许会嗤之以鼻:“大惊小怪,这种说法中国古已有之。”不错,早在两千多前春秋战国时代,中国就有“百家”说法,但认真追究起来,这不过是个虚数,使用的范围也很小,而且主要限定在学派上,比如儒家、法家、道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与日本“家”的泛化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其实,类似“家”的表达方式在日语里比比皆是,比如“道”:茶道、书道、柔道;“化”:自动化、现代化、空洞化;“式”:西洋式、日本式、速成式;“力”:生产力、想象力;“性”:偶然性、可能性;“界”:新闻界、艺术界;“型”:流线型、标准型;“感”:紧张感、优越感;“观”:世界观、人生观;“线”:生命线、交通线;“论”:方法论、认识论……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确实,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民族,像日本那样热衷于并且善于分类整理归纳的了,这使日本的一切井井有条,有案可查。史学研究者发现,早在江户初期,日本就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各村的文献。所谓村的文献,包括“检地帐”、“名寄帐”和“宗门帐”,就是每年登录的有关土地拥有、年贡和户籍之类的文献。据调查,当时日本每一村的户数平均为60户,连这样的村落都具有建立文献的能力,不能不令人吃惊。     然而物极必反,分类整理归纳过细也会带来一些副作用,看一看日本的武术、相扑、书道、绘画、舞俑各界,其中的门派、流派之多,技法之繁琐,规矩之复杂,简直把人弄得眼花缭乱。比如相扑,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摔跤运动罢了,其中名堂之多,却是令人想象不到的,别的不说,光是擒拿的技术,就有一百多手:推、拉、挤、搬、闪、按、提、摔、绊……其中每一个动作,都有繁琐的界定,彼此的差别,可能就是细微的一点点,犹如大葱与大蒜,但也不容互相混淆。性格粗放的中国人很难适应这样的精细繁琐。平江不肖生在小说《留东外史》里写道:中国拳师与日本同行交手时常遇到麻烦,因为中国的武术没有那么多名目,比赛规则也比较简单,日本则相反,武术的名目多如牛毛,并且各有极严格、极繁琐的规则,不得越雷池半步。日本裁判对前来攻打擂台、欲与日本柔道高手一决雌雄的萧熙寿做了这样那样的规定:“第一不能用腿,不能用头锋,不能用拳,不能用肘,不能用铁扇掌,不准击头,不准击腰,不准击腹,不准击下阴。”到交手时,萧熙寿果然动辄得咎,连连被判“犯规”,一气之下只好退出比赛。     前不久同一位精通中文的日本汉学家聊天,他说中文里有“回旋”这个词,日语里也有,但意思有差别,“回旋”在《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一是“盘旋”,二是“可进退,可商量”,表示做事有弹性,游刃有余,不一条道走到黑。而在日语里,“回旋”就是“原地旋转”的意思。这个发现很有价值,颇能说明中日两国人的不同的国民性。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洁癖也不是例外。从好的方面说,它使日本人做事认真,一丝不苟,精益求精,追求完美。鲁迅就十分欣赏这种精神,认为日本人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质,正是中国人所缺乏的。他从启蒙救亡、国民性批判的角度,高度肯定了这种气质,认为中国人“非学不可”。从坏的方面说,它使日本人斤斤计较,好钻牛角尖,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用中国作家老舍的话来说,就是:“在大处,日本人没有独创的哲学,所以也就没有远见与高深的思想。在小事情上,他们却心细如发,捉老鼠也用捉大象的力量与心计。小事情与小算盘做得周到详密,使他们像猴子拿虱子似的,拿到一个便满心欢喜。因此,他们忘了大事,没有理想,一天到晚苦心焦虑地捉虱子。” 嗜澡如命的民族     作为一种日常的生活现象,洁癖本来不值得特别谈论,但事情到了日本,就有点例外。洁癖人士虽说世界各国都有,达到全民皆“癖”的,恐怕只有日本了;而最重要的是,在日本,洁癖不只是作为一种单纯的生活习性起作用,它渗透到了人的精神世界,深刻地影响着这个民族的审美感觉、道德意识乃至文化心理,成为日本民族精神的一种品牌,因此就有必要作认真的探究。     老外的日本印象中,少不了一个镜头:日本人嗜好洗澡。看一看东瀛列岛上成千上万的温泉浴场,城市街头星罗棋布的“钱汤”(公共澡堂),还有随处可见的投币式淋浴箱,可以印证这一点。回想在严酷的战争年代,小鬼子在行军打仗、杀人放火之余,不顾严重缺水,想方设法一过洗澡之瘾。电影中这种场面我们是不陌生的:热气腾腾、装满洗澡水的柏油桶前,脱得只剩一条挡兜的日本士兵排着长队,翘首以待……         对于今天的日本人,一天洗两遍澡是正常的生活需要,就像一日三餐那样必不可少,假如上帝来一番恶作剧,定要他们二择一的话,我相信其中有不少人宁可舍吃饭而取洗澡。这并非戏言,有事实为证。     1995年1月,日本阪神地区发生大地震,导致五千余人丧生,数十万人无家可归。在抗震救灾的民意调查中,有一项询问灾民最感不便的是什么,结果许多人的回答是“不能洗澡”。为解燃眉之急,政府会同企业,齐心协力,以最快速度推出了“移动风吕”——淋浴汽车。因为车少人多,不得不规定:每人沐浴不得超过五分钟。为了这数分钟的肌肤之乐,不少人冒着余震的危险,步行几十里,来到设有这种“移动风吕”的地方,加入长长的洗澡队伍,颇有点“生命诚可贵,洗澡价更高”的劲头儿。     一位中国留学生在一本名叫《留日一千天》的书里,写到她在日本人家里寄宿时,面对一天必须洗两次澡的为难情形:每天清早,不管天气有多寒冷,她必须光着脚,跳进阴森森的浴室,哆嗦着拧开淋浴器;夜里回来,再困再累,也得硬着头皮再去一次浴室,哪怕身上没有一点汗垢。否则,就会引起主人的不安和不悦。     这一切当然并非空穴来风。东瀛列岛气候湿润,夏天特别闷热,据统计,东京年平均气温为15.3℃,湿度66%,月平均最高气温是八月份的26.7℃,最高湿度是78%。夏季,由于太平洋高气压的影响,东瀛列岛水分大量蒸发,犹如一个巨大的蒸笼。大家知道,当气温超过30℃,湿度超过65%时,人体就会觉得不舒服。而在盛夏,超过这个温度和湿度的日子几乎天天不断,素爱干净的日本人如何忍受得了这一身的粘糊与汗垢,何能解忧?惟有风吕!     (摘自《暧昧的日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