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飞狐佘诗曼国语:卡扎菲:上尉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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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扎菲:上尉的末日

2011年08月26日 08:54 中国新闻周刊

  一个时代的结束是如此富有戏剧性。在北约进行了近7500次轰炸、利比亚内战持续5个月之际,在国际舆论还在争辩卡扎菲能挺多久,战局骤然出现突破。班加西胜利了,这个胜利过程很艰难漫长,结局却出乎意料的简单轻松。一个驰骋国际舞台40年的强人留给世人的背影竟是如此虚弱。 

卡扎菲和他的时代,又何尝是败于战场?

  从最初的理想主义者、民众拥戴的“民族英雄”和“反西方强权政治斗士”,到四处躲藏的“人民公敌”、独裁腐败的代名词,42年,对于一个人和一个政权的蜕变,已足够长。

  当的黎波里的欢庆结束,硝烟散尽,利比亚人将面临更加艰难的考验。

  “翻遍每块石头”寻找他

  利比亚内战到了最后,卡扎菲和他的家族成了唯一的目标。其实试图预言卡扎菲将会如何行动非常难。大多数时候卡扎菲都是现实主义者、投机主义者,常常在最后一刻才做出决定

  本刊记者/王艳 高永泽

  本刊特约撰稿/陈君

  8月20日对于30岁的的黎波里青年麦纳基(化名)来说,仍然只是个平常的周末。他还是决定出门,因为在家里喝不上咖啡。麦纳基住在富人区,离卡扎菲的住所阿齐齐亚兵营很近,开车大概10到15分钟就到了。

  早上去快餐店喝一杯其实自己在家里也可以冲泡的速溶咖啡是很多利比亚男人每天必做的功课之一。其实喝不喝咖啡,喝什么样的咖啡都无所谓,真正在意的是可以一堆男人挤在一起谈天说地。

  战争开始前,麦纳基为一家德国设计公司工作,后来德国人撤走了,却还是一直给他发工资。麦纳基不大关心政治,只是因为打仗,他本来7月份的婚礼推迟到了10月份。为这这件事,他有些心烦。

  23岁的艾哈迈德(化名)是麦纳基的同事,艾哈迈德和麦纳基同住在一个大区,来自一个有权势的家庭。由于接触网络和外国人比较多,艾哈迈德属于反对卡扎菲政权的一边。他很早就参与了反对卡扎菲的政治集会。对于他不顾危险参加反对派武装,艾哈迈德的父亲很担心,但也无法左右儿子的意愿,能做的也只能是默默的支持和祷告了。

  此时,反对派武装已经兵临城下。

  “难道你们想看到的黎波里变成巴格达吗?叛国者要把这里变成殖民地,你们要拿起武器把这些老鼠赶出去!”8月21日深夜,利比亚国家电视台播出穆阿迈尔·卡扎菲嘶哑的声音。在24小时内,麦纳基已经听到了卡扎菲三次“喊话”。

  8月22日凌晨,反对派军队一路冲进的黎波里。几个小时后,反对派军队攻占卡扎菲政权象征地、的黎波里市中心绿色广场,开始全城搜捕卡扎菲。

  反对派攻占的黎波里后,麦纳基和许多居民收到来自反对派领导的一条短信:“上帝是伟大的。祝贺利比亚人民,卡扎菲终于倒台了!”

  在反对派武装攻打的过程中,的黎波里的互联网和电话通讯一度中断,但反对派武装进入后得到恢复。互联网全部免费,手机得到自动充值,可以免费打。

  但到了《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发稿前的北京时间8月23日深夜,的黎波里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卡扎菲的部队还没完全放弃

  外国记者集中居住和工作的RIXOS酒店距离阿齐齐亚兵营只有5分钟车程。这家五星级酒店由土耳其人投资,大部分是外国雇员,在8月攻城消息传来后都纷纷离去了,目前的住客只剩下包括5名中国记者在内的30多个外国记者。

  RIXOS酒店里面,现在已经完全停电,利比亚政府方面从RIXOS酒店撤出其外媒局人员之后,就没有再和酒店里面的记者联系。他们把酒店大门紧闭,不允许记者出门。卡扎菲的军人持枪看守着酒店,外面布置了狙击手。

  利比亚政府发言人、37岁的穆萨·易卜拉欣曾是酒店常驻客人,代表着利比亚政府的声音。

  “易卜拉欣哪儿去了,现在都找不着他。有人说他和一些利比亚官员藏在酒店地下室,这是政府军还没有放弃酒店的原因。他们在酒店外围同反对派对峙。”北京时间8月23日凌晨,《华尔街日报》编辑埃文斯对《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说。埃文斯的同事正在酒店内部。

  尽管的黎波里的反对派和其支持者一片欢腾,反对派发言人对半岛电视台表示,卡扎菲的部队仍控制着的黎波里15%~20%的地区。RIXOS酒店就在其中。

  当地时间23日,包括法新社在内的数名记者目击到,卡扎菲的次子赛义夫·卡扎菲出现在RIXOS酒店外,并把部分记者引领至阿齐齐亚兵营附近,他说,“我是来驳斥谎言的。”

  此前一天,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曾在半岛电视台的短暂电视讲话中确认赛义夫·卡扎菲已经被捕。

  利比亚内战到了最后,卡扎菲和他的家族成了唯一的目标。

  事实上,战争的开始也是如此。路透社援引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分析家说:“卡扎菲其实既是政府军的核心,也是把反政府武装团结起来的核心。一旦卡核心垮台,反对派也会分崩离析。”

  反对派发言人塔布西告诉半岛电视台,卡扎菲三儿子萨阿迪也在的黎波里西部一个村庄被捕。但这一消息未经证实。萨阿迪是一名职业足球选手。比赛义夫小1岁的他曾入选过利比亚国家队,还去过意大利并先后效力于多支甲级球队。

  卡扎菲最小的儿子、29岁的赛义夫·阿拉伯及3个孙辈已在今年5月1日北约空袭中丧生。“国家过渡委员会”英国协调人贾马迪表示,卡扎菲的另外3个儿子和1个女儿“不是躲起来了就是已经逃跑了”。

  “希望卡扎菲被活捉,以便让他接受审判。”贾利勒说,但现阶段难以断定卡扎菲是否逃离利比亚,可能性之一是,他仍在阿齐齐亚军营内,“无法知道逮捕时他如何自卫,所以不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而半岛电视台援引一些反对派人士的话报道说,他也可能已逃到家乡苏尔特。

  关于卡扎菲最新的消息来自国际象棋联合会主席伊柳姆日诺夫。8月23日,伊柳姆日诺夫称卡扎菲当天与他通过电话。卡扎菲说,自己仍在的黎波里,而且“健康地活着”,并表示他不会离开利比亚。

  两个多月前的6月12日,伊柳姆日诺夫以特使的身份和卡扎菲在利比亚下过棋。卡扎菲当时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仅仅是身体健康,更重要的是神志清醒。

  其实试图预言卡扎菲将会如何做非常难。大多数时候卡扎菲都是现实主义者、投机主义者,常常在最后一刻才做出决定。

  “武装人员将翻遍每块石头寻找他。”利比亚驻伦敦大使馆代办马哈茂德·纳库则说。

  反对派必须证明自己

  迪拜街,是班加西一条著名的购物街。在反对派起事以前,这里商品琳琅满目,繁华有加。然而,“近来这里的商店都是半营业状态,商品种类大量减少。”刚从利比亚回国的中国翻译马悦文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由于社会秩序不稳定,交通运输受阻,民众生活受到很大影响,很多物品在利比亚仍不能正常供应,在艾季达比耶,战乱前牛羊肉每公斤15利比亚第纳尔(1美元大约可兑换1.2利比亚第纳尔),而现在需要25到30利比亚第纳尔。

  内战开始前,利比亚原油日产量约为160万桶,但业内人士估计,持续6个月的冲突已使其日产量降至仅5万桶。

  卡扎菲倒台后,未来三个月利比亚原油日产量可能达到30万桶,产量将来自偏远的西南部沙漠以及内战开始以来一直在反对派控制下的东部地区。但即便根据最乐观的估计,产量恢复到冲突前的水平也需要数年时间。

  “由于战乱的原因,现在利比亚汽车加油都是限量供应,一般一次仅限20升。”马悦文说。

  释放在押的囚犯,是反对派显示革命的重要举动,加上枪支管理的松懈,虽然,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通过设立安全检查站来加以管控,但显然,利比亚的安全局势仍然令人忧虑。

  马悦文接触的很多当地人表示厌倦战争,希望局势可以尽快恢复平静,他们欢迎在外国公司的帮助下重建新城和正常生活。

  “我们要证明我们能够承担责任保卫自己的人民。我们将重建一个新的利比亚。”利比亚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在攻入的黎波里的那个凌晨这样说。

  谁把反动派送入的黎波里

  班加西胜利了,这个胜利过程很艰难、漫长,结局却出乎意料的简单、轻松

  本刊特约撰稿/陈君

  时代的结束和开始都显得太有戏剧性。在北约进行了近7500次轰炸、利比亚内战持续5个月之际,在国际舆论还在争辩卡扎菲能挺多久、僵局如何打破之时,战局骤然出现突破,重重疑云笼罩在的黎波里上空。

  一个驰骋国际舞台数十年的强人留给世人的背影如此虚弱,反对派代号“美人鱼”的黎明行动如此突然。

  拿破仑说,战争胜负是由最后五分钟决定的。卡扎菲和他的对手在“最后五分钟”到底都做了什么?

  丧失的机会

  就在8月19日,卡扎菲的军队仍能在布雷加击退敌军队伍。现在面对从西、南面涌入的黎波里的反对派武装,在清真寺的喇叭声中从城内杀出的潜伏势力,他能拿出的应敌之策,却只有手机短信和录音带了。

  此时此刻,卡扎菲也许在顿足捶胸:如果3月中旬,自己不是那么犹豫,再能多一点点力量和运气,拿下那个如鲠在喉、最终为自己的42年王朝钉下最后一颗钉子的米苏拉塔,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米苏拉塔位于利比亚首都的黎波里以东215公里,是从东面进入黎波里的最重要屏障。开战以来,这里成为政府军与反政府武装争夺最激烈的地区,交战双方和平民死伤惨重,市镇街道满目疮痍。

  美联社记者曾探访米苏拉塔红星医院。“3月中旬,战争最惨烈时,每隔几分钟就有重伤员送来,手术都需要排队。”

  最终,卡扎菲没有咬住米苏拉塔,调动军队混乱,无力掌控全局。占领米苏拉塔是反对派在卡扎菲防线上撕开的一个大口子,最终形成东、南、西三线作战,逐渐取得战略主动。

  “无论如何,卡扎菲丧失了一个机会,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网站8月初曾在一篇评论提出问题。文章认为他“丧失的机会”出现在上个月。

  7月28日,反对派最高军事指挥官尤尼斯在返回班加西大本营的途中遇刺身亡,反对派内部矛盾被曝光在阳光下。

  尤尼斯追随卡扎菲40余年,担任职位相当于内政部长的安全秘书,被卡扎菲视为“亲兄弟”。2月22日,利比亚动荡之初,尤尼斯倒戈,成为反政府武装中少数有军事指挥经验的高级官员。

  围绕着尤尼斯这出“叛将喋血记”引起诸多猜测。

  反对派官方认定为卡扎菲的特工所为。但尤尼斯所属部族武装人员宣称,根本不相信出行总有30余名保镖护卫的尤尼斯,会令刺客得手,称这其中必有隐情,要求彻查。

  也有反对派领导人暗示,在阵营里隐藏着一支卡扎菲的第五纵队。由于尤尼斯与卡扎菲的关系,部分反对派人士并不真正信任他。

  然而,尤尼斯家人却将矛头指向反对派内部的伊斯兰极端分子——阿布·乌拜达·本·阿加旅。在战事爆发之初,这支颇具实力的武装就声称北约不是盟友,他们在为维护利比亚的安全而战。其对尤尼斯的仇恨可追溯到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尤尼斯曾代表卡扎菲政府镇压伊斯兰极端分子的起义。

  尤尼斯之死成了利比亚的又一大迷局。分析人士猜测,这可能引爆部族冲突。但很快,西方意识到不能渲染反对派“内讧”,让媒体统一声音,推动反对派加紧攻城掠地。

  后来,反对派迅速任命副军事指挥官、尤尼斯的同宗(即同一出生地,有亲属血统)苏莱曼·马哈茂德·奥贝迪为新的最高军事指挥官。苏莱曼·马哈茂德·奥贝迪曾在卡扎菲政府任东部的陆军指挥官。奥贝迪部落也是利比亚势力最庞大的部落之一。

  卡扎菲的战斗力

  8月14日午夜过后,一枚“飞毛腿”导弹也是从苏尔特升空,落到了距离布雷加80公里处的沙漠无人区。这是利比亚战事5个月来,卡扎菲政府军首次尝试飞毛腿导弹。正当反对派节节推进之时,北约披露的这一消息令反对派为之一振。

  “飞毛腿”是苏联时期研发的一种中近程地对地战术导弹,依靠液态燃料提供动力,采用弹头弹体一体化的单机设计。虽然飞毛腿具备机动部署能力、拥有300公里射程,但打击精度差强人意。此外,“飞毛腿”导弹的发射车目标非常明显,在其名声大震的海湾战争时就遭到了多国部队大范围的空中打击。

  反对派指责卡扎菲狗急跳墙,美国猜测他到底剑指何方,而当时利比亚总理马哈茂迪却否认了政府军发射了“飞毛腿”。

  军事问题专家宋晓军指出,如果发射得到证实,这主要是政治信号,“因为发射潜在目标是布雷加,利比亚80%石油出口都要通过这里,向这个方向打击,有鱼死网破之意。”

  卡扎菲曾拥有全球机械化程度最高的陆军装甲部队,和在非洲首屈一指的战斗轰炸机,却在乌干达被装备落后的坦桑尼亚军队任意欺侮,在乍得被只装备皮卡和轻型反坦克导弹的游击队一路撵回本土。

  卡扎菲在历史上就不大重视政府军建设,担心内部出现像他一样的“政变者”,所以集中精力装备自己的卫队,因此利比亚军事实力最为精良的卡扎菲卫队或许还有一些战斗力。

  采访过政府军的记者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利比亚地面部队约有5万人,装备很差,使用的都是苏式武器,看上去和中国上世纪60年代使用的差不多。此外,利比亚曾拥有化学武器,但几年前与美国交好时已经销毁。卡扎菲此前曾试图恢复生产,但发现设备已经严重损坏,根本无法重新启用。这让他丧失了能够与西方对抗的杀手锏。

  一位了解利比亚空军的消息人士也指出,利比亚空军有不到2万人,只能靠着几十架苏联老飞机支撑局面,而真正能上天作战的飞行员只有60人,训练水平很低,有的甚至连炸弹都投不准。利比亚海军本身规模也不大,只有8000人。

  北约的猛烈攻势也给政府军致命打击。利比亚90%以上的领土都是沙漠地带,政府军坦克、装甲车和火炮等此前被集中部署,基本上将自己陷于无处可藏、无处可逃的被动挨打境地。的黎波里的无线电通讯指挥系统也在空袭中被摧毁。

  经过5个月围困,卡扎菲经陷入穷途末路。政府军很多中下层军官都觉得卡扎菲政权不再有希望,开始为自己寻找后路,军心大乱。

  据路透社报道,北约称利比亚政府军在22日晚间,从卡扎菲的家乡苏尔特向利比亚港口城市米苏拉塔发射了3枚“飞毛腿”导弹。这被舆论解读为脆弱的卡扎菲孤注一掷的信号。

  长驱直入的美人鱼

  “今天(8月20日)将是卡扎菲政权结束的开始。”利比亚反对派军方发言人巴尼说。当天,彻底控制扎维耶的反对派武装宣布发起“美人鱼”总攻,从东、南、西三面围攻的黎波里。

  扎维耶,位于的黎波里以西50公里处。这里不但是的黎波里从突尼斯运进食品、药品等重要补给物资的交通要塞,还运行着一家向的黎波里输送燃料的炼油厂,一但补给被切断,的黎波里危在旦夕。

  在此前后,反对派武装用10天左右的时间,攻入东部石油重镇布雷加的居民区,把效忠卡扎菲的部队逼退至包括炼油厂在内的工业区;攻占的黎波里“南大门”盖尔扬,切断首都与卡扎菲势力范围南部沙漠塞卜哈地区的联络;夺取第三大城市米苏拉塔的控制权,控制西部城市兹利坦全境。首都的黎波里几成孤岛。

  北约官员曾经否认,最近几天“从根本上改变了战术”——即向利比亚反对派提供近距离空中支援,帮助其攻入的黎波里。他们坚称,北约继续致力于保护平民。

  通过媒体镜头,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反对派士兵在激战,但谁都清楚,在他们背后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北约军队。

  《纽约时报》援引不愿公开姓名官员的话报道,美国近日加强对的黎波里的空中监视,连续24小时侦察卡扎菲军队控制下的区域,出动“捕食者”无人驾驶武装侦察机追踪甚至偶尔轰炸目标。18、19日两天,北约战机轰炸的黎波里城内及周边至少40处目标。这是自3月空袭利比亚以来,对单一地理位置的最高频次轰炸。同时,英法和其他国家部署地面特种部队,帮助训练和武装利比亚反对派。

  这家报纸援引一名西方外交官的话说:“我们一直知道,存在某一转折点,卡扎菲军队的效率会降至无法有效指挥和控制的程度。”这名外交官承认,“反对派有我们的电话号码……我们对地面战场有更好地了解。”

  当20日夜幕降临的时候,的黎波里城内众多清真寺通过广播宣布开始“斋月小吃”,这是反对派支持者事先约定的行动暗号,“沉睡者”醒来了。第二天,也就是21日早上6点左右,政府军与反对派武装在的黎波里东部郊区激烈交火,突然一支200多人组成的突击队加入反对派,他们是从米苏拉塔出发、由东线海路潜入的增援部队。

  反对派发言人贾布里勒说,这次里应外合得到了北约配合,“美人鱼”的行动代号正是从海上登陆的含义。

  “卡扎菲倾全城兵力,把的黎波里变成大陷阱。街面上任何战役都可成为极度血腥的历史。”英国简氏信息集团中东和北非地区防务与安全顾问戴维·哈特韦尔曾如此预言。现在看来,这样的描述有些可笑。

  反对派攻入首都市中区的突破来自西线。21日下午,来自扎维耶的数千武装人员自西向东挺进,他们要面对的敌人是卡扎菲最精锐的部队32旅,但出人意料的是,政府军的抵抗并不强烈,军事防备远不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强大。

  “我们干得很不错,政府军才像是卡扎菲所说的老鼠,到处逃窜……”此后这一路武装再没有遇到像样抵抗,直到当天深夜“轻松拿下”绿色广场。

  当地时间8月22日凌晨,美联社记者带着点儿纳闷地报道说,他跟随来自扎维耶的反对派军队一路冲进的黎波里,“整个过程根本就没有碰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反而看见沿途大量市民的热烈欢迎和奋勇参战。”

  事实证明,政府军和民众对卡扎菲的忠诚度看来也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高。早在西方开始军事打击之初,卡扎菲就打开军火库,向民众发放武器,希望全民皆兵。现在看来,不但守卫首都的政府军抵抗无力,民众也未对反政府武装作有效抗击。

  “后卡扎菲时代”的权力斗争

  在利比亚反对派武装中,有一支以“的黎波里旅”命名的部队。“的黎波里旅”于今年4月在班加西成军。他们要么长于的黎波里,要么在那里有家人。由于对首都的熟悉,他们率先冲进了的黎波里。

  “攻下的黎波里以后,我和部队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设立检查站,解除包括其他反对派组织在内所有人的武器,否则这里将有一场血拼。”“的黎波里旅”的指挥官胡萨姆·纳贾伊尔说。在他看来,反对派各武装都想控制的黎波里,当前最需要秩序。

  纳贾伊尔的一番话道出不少反对派成员的忧虑。一旦推翻卡扎菲的共同目标得以实现,“后卡扎菲时代”的权力斗争可能无法避免。

  反对派内部山头林立,各自为战。他们一般自称“来自某村庄”的武装,从不自称“利比亚反对派”。外国记者想赴前线采访,必须获得控制战线特定区域反对派武装的许可。不同武装之间较少协作,甚至相互“鄙视”。

  纳贾伊尔曾抱怨,在进攻的黎波里的关键战役中,他们获得友队帮助最少。来自西部山区和米苏拉塔的反对派武装则认为,他们应该在新政权中担任“最重要职务”,理由是出力最多,承担大部分作战任务。在西部反对派武装眼中,来自东部班加西的反对派如同“外来者”,处理一些“行政事务”,向友队发放武装和补给时经常拖拉。

  反对派内部既有宗教组织,也有世俗团体;既有长期对抗卡扎菲政权的铁杆,也有利比亚政局动荡以来倒戈的前政府高官;既有“不打算与西方走得太近”的观点,也有要求获得外国投资的呼声。

  美国情报分析公司“战略预测公司”中东部主任卡姆兰·博哈里说,眼下利比亚反对派缺乏一名“获得所有人尊敬”的领袖,这一问题不容小觑。而最耀眼反对派领袖是“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

  贾利勒1952年出生,1975年毕业于利比亚大学阿拉伯语和伊斯兰研究学院法学专业。历任地方检察官助理、法官和上诉法院大法官等职务。2007年至2011年担任利比亚总人民委员会司法秘书(司法部长)。今年年初利比亚政局动荡后,他受命前往班加西与反对派谈判,随后宣布辞职,脱离卡扎菲政权。3月5日,利比亚反对派领导机构“全国过渡委员会”成立,贾利勒任主席。

  作为前政府高官,贾利勒在利比亚反对派、利比亚东部部族和利比亚民众中声望较高。不过,对一些希望由“全新面孔”领导国家的反对派来说,贾利勒与旧政权的关联可能成为他的硬伤。

  贾利勒对法新社记者说,卡扎菲政权一旦倒台,他将辞去“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职务,但并没有明确透露下一步计划。

  目前,绿色广场已被反对派匆忙更名为“烈士广场”。换名字易,坐江山难。卡扎菲时代的结束并不等于利比亚动荡局势的终结。残余势力的反攻,权力真空的混乱,派别冲突的加剧,将使社会持续动荡。人们希望利比亚不要成为第二个索马里。

  上尉的蜕变

  从民众拥戴的“民族英雄”和“反西方强权政治斗士”,到现在四处逃亡的“人民公敌”“独裁腐败”的代名词,42年,对于一个人和一个政权的蜕变,已足够长

  文/张雪

  在2011年8月22日这个四面楚歌的时刻,隐匿在某个角落的穆阿迈尔·卡扎菲,不知是否会想起1969年9月1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夜晚。

  当时年仅27岁的卡扎菲,还没有被称为“上校”,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上尉通讯连长。他领导着一个由利比亚青年军官组成的“自由军官组织”,通过不流血的政变,推翻了腐败而孱弱的伊德里斯王朝,并建立了阿拉伯利比亚共和国。从此,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游牧民之子晋升为“上校”,开始正式登上政治舞台,成为影响世界政局的“重量级”人物。

  而在42年后,历史却残酷地轮回,曾经“应人民要求”推翻伊德里斯国王的卡扎菲,站到了被推翻的位置。事实上,变化早已开始。从1977年卡扎菲开始担任利比亚革命领导人兼任武装部队最高统帅,他已开始慢慢偏离最初的轨迹,逐渐从一个为理想主义目标战斗的勇士,变为寻求个人权力最大化的“独裁者”。

  无论是弃城出逃,还是乔装潜伏,这似乎都有点儿不像卡扎菲一贯的风格。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狂热的纳赛尔民族英雄观的继承者,一个每次出现在媒体和公众面前,必定保持特立独行、不羁形象的“革命领导人”,是不会轻易允许自己以这样一种不那么“英雄”——甚至可说是十分惨淡——的方式退出政治舞台的。

  然而,现实就是那么的讽刺,一切就像是一场清梦,前一段还是金戈铁马、雄姿英发,中后段却已急转直下、草草收场。从最初的理想主义者、民众拥戴的“民族英雄”和“反西方强权政治斗士”,到现在四处逃亡的“人民公敌”“独裁腐败”的代名词,42年,对于一个人和一个政权的蜕变,已足够长。

  此刻的卡扎菲,已垂垂老矣。人们从他那线条硬朗的脸上虽还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武坚毅,但却已看不到当年那种纯粹的、理想主义的激情。人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在现实挑战面前节节败退的卡扎菲,一个因为英雄主义理想难以实现,而转向追寻世俗层面的个人权力和家族利益最大化,并为此不惜排除异己、压制民意的卡扎菲。

  理想主义者登场

  事实上,卡扎菲能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到成为影响利比亚乃至整个阿拉伯世界政局的“重量级”人物,除了时势使然,也的确与其自身的不凡才能及坚毅性格有关。

  曾担任班加西英国大使馆参赞和总领事的彼得·韦克菲尔德,还记得1969年9月1日政变发生后见到卡扎菲的情景。他当时一袭军服,显得“非常精明干练”。对那时年轻、英武、雄心勃勃的卡扎菲来说,利比亚的一切,已尽在掌握。

  政变成功后的第二天清晨6点30分,卡扎菲坐在班加西电台里,用一种坚定、沉稳的语调,播放了新政权的第一号公报。这次的广播措辞巧妙、得当,后来被人评价为是一份十分“机智”的声明,因为它让利比亚的大众相信,卡扎菲及其拥护者是“应利比亚人民的要求”来推翻现有政权的,他还把自己所带领的“自由军官组织”称呼为“你们(利比亚人民)的军队”。这份声明,使得卡扎菲阵营迅速地赢得了国内舆论和民众的支持,而且也使得大多数的阿拉伯政权,例如伊拉克、叙利亚、苏丹及埃及等很快承认了利比亚新政权的合法性。

  除此之外,卡扎菲还考虑到了英美等在利比亚拥有既得利益的外国势力的顾虑,在声明中他用“我们的事变决不是针对任何国家的,也不会反对国际协定和公认的国际法”以及“这完全是我们的内政问题”的说法。英美等国不久后即发现,卡扎菲的这种说法,不过是一招“缓兵之计”。

  据称,卡扎菲准备这份公报的时间非常仓促,他只是简单地写了几个要点就开始广播了,很多内容都是在广播的过程中“临场发挥”的,其口才与急智,可见一斑。

  年轻时的卡扎菲深受前埃及总统纳赛尔民族英雄观和阿拉伯传统历史观的影响,可说是一个激进的理想主义者。他的理想主义的集中体现在其执着的“统一阿拉伯世界”的追求、强硬的反西方强权政治的态度、个人的英雄观和其提出的“世界第三理论”等方面。

  在20世纪中叶,阿拉伯世界掀起的民族解放运动浪潮中,埃及总统纳赛尔成功地把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在英国、法国和以色列三国发动的苏伊士运河战争中,他领导埃及人民捍卫了国家主权和利益,成为了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和理想主义者的领袖。在赶走西方殖民势力后,纳赛尔开始尝试阿拉伯世界统一的理想与实践,第三次中东战争后,阿拉伯世界对纳赛尔寄予了更高的期望,希望纳赛尔能够把松散的阿拉伯世界团结起来,同以色列相抗衡。

  青年卡扎菲十分崇拜纳赛尔,将其当成自己的精神导师。卡扎菲非常崇拜纳赛尔在《革命的哲学》中的英雄观点。在这本小册子中有这样一句话:“历史篇章中充满着英雄人物,他们在关键时刻为自己创造了扮演光荣战士角色的时势。同时历史篇章也充满了英勇和光荣的角色,而从来没有找到英雄人物来扮演他们。基于某种理由,在我看来,阿拉伯世界里有一个角色正在无目的地四处找寻一位英雄。”

  卡扎菲坚信阿拉伯民族需要英雄来领导,并认为自己就是阿拉伯世界正在找寻的一位英雄,而作为英雄要扮演的角色,就是实现阿拉伯世界的统一,形成一种区域性的力量。

  自1969年9月夺取政权后,他一直在带领着利比亚走这样一种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道路,并始终未放弃“统一阿拉伯国家”的理想和实践。他在42年的执政生涯中,希望在阿拉伯世界建立一个区域性的统一政府,构建区域性集体安全体系,最终解决巴勒斯坦问题。他先后10多次,在阿拉伯地区及非洲地区,进行国家之间合并或者建立联邦的尝试,先是在阿拉伯地区,以后又转向非洲地区。在1970年纳赛尔去世前,卡扎菲还提出了利比亚和埃及先行合并,以合并的埃及和利比亚为核心,逐渐覆盖周边阿拉伯国家的主张。

  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还相信“少数的精英人物和英雄人物有能力掌握终极真理”,并能够通过“形而上”的推理提出国家和社会发展的规划。他掌权后,独辟蹊径,提出的介于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世界第三理论”就是这样一种理想主义的体现。

  他发布了《绿皮书》阐述其“世界第三理论”,从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方面,表述其理想主义的国家发展模式。在这种理想模式中“全民政治”成为其政治学说核心,而“消灭雇佣制度”成为了其经济学核心。他还用“人民委员会”替代了常规的国家部委,用“人民委员”替代了部长和主任。

  由于这种理想主义的国家模式来自其个人的逻辑推理,缺乏历史实证和现实操作上的考量,导致效果不佳。政府效率低下、渎职腐败的情况仍然严重。而尽管“人民”一词,似乎是其政治理念和实践的重要部分,但因为在其国家发展模式中,既没有选举制度,也没有工会和自由的舆论,“人民”逐渐成为了卡扎菲自身意愿的代名词。

  在卡扎菲执政的早期,理想主义的激情为他赢得了众多的拥戴者,尤其是他所传达的阿拉伯民族主义思想,使他成为了拥护者眼中的“民族英雄”和“革命领袖”。但在反对他的人眼中,他则被看成是“狂人”和“疯子”。

  卡扎菲还以敢于挑战西方强权政治的斗士形象活跃于国际舞台。他执政后不久,就开始清除英国和美国在利比亚的军事基地,并用强硬手段将西方国家在利比亚的石油公司国有化。卡扎菲还处处与美国针锋相对,在伊朗霍梅尼领导伊斯兰革命推翻亲美政权之时,利比亚也组织反美示威游行,火烧美国驻利比亚代办处。

  20世纪80年代中期,利美冲突更是不断,锡拉特湾军事冲突后、美国环球航空公司840航班爆炸、美国驻柏林军人夜总会被炸,使得美国空军于1988年对卡扎菲的住所进行了空袭和轰炸。在巴勒斯坦与以色列冲突问题上,卡扎菲态度强硬,主张同以色列全面开战,绝不和解。

  现实中的碰壁

  然而,卡扎菲在不断老去,其理想主义也在现实挑战面前节节败退。

  阿拉伯国家内部本身并不那么团结,尤其是第三次中东战争之后,矛盾进一步加剧,武装冲突和观点分歧时有发生。卡扎菲的理想主义设想在逐渐向“现实主义”靠拢的阿拉伯世界中频频碰壁。

  “9·11”事件后,美国以反恐为旗号,彻底打击萨达姆政权。2003年,伊政府的倒台,萨达姆的被处死,或许对卡扎菲带来了一些触动,并开始出现一些“变化”。

  2003年底,卡扎菲走上了与美欧和解的道路,并在12月19日,宣布放弃研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计划,接受武器核查。几天之后,他又将利比亚掌握的几百名“基地”组织和其他伊斯兰极端分子的情报交给了美国和英国。此外,他还主动承担洛克比空难责任,赔偿受害者家属,积极与欧盟改善关系,与美国恢复邦交正常化。

  2006年5月15日,美国政府宣布将利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的名单中划出,国务卿赖斯称赞“利比亚是一个重要的学习榜样”。卡扎菲在访问欧盟总部时充满期望地表示“利比亚决心在实现世界和平方面发挥‘主导作用’,同时愿意成为欧洲和非洲之间合作的桥梁”。

  这种变化不仅表现在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上,也表现在与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上。2004年,因为阿拉法特被以色列困在总统官邸,加上之前萨达姆被美军俘虏,卡扎菲在突尼斯召开的阿拉伯首脑会议上,突然离席表达不满。2005年在阿盟首脑会议上,卡扎菲对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公开说,“阿巴斯兄弟,恕我直言,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都是傻瓜。”“我不明白为什么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都要建立各自的国家。”

  卡扎菲又不时表现出一种矛盾和反常,或者可算是“分裂”的状态。在近年来与西方主动和解后,卡扎菲又曾在多种场合对美国和西方国家给予利主动“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研究”的回应表示失望和不满,认为利比亚的付出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

  在很多场合,他衣着质朴、饮食简单,不事雕琢,反对奢华生活。他住帐篷不住豪宅,骑骆驼不乘名车。但与此同时他的家族又垄断着利比亚的资源,在海外拥有巨额资产。在今年联合国宣布制裁利比亚之后,美国和英国分别宣称冻结的卡扎菲海外资产的数量就达到约300亿和200亿美元。

  在西方国家领导人的眼里,卡扎菲更甚至被看成存在着外交政策上的“精神分裂症”。作为外交家的卡扎菲实行的是富有活力的先发制人的策略来处理贸易和石油等问题,显得极为明智。但同时他又向恐怖主义者提供支持,令其处于被动。

  权力欲望膨胀

  实现阿拉伯世界统一的理想看来遥不可及,而成为英雄的目标也似乎渐行渐远,只有现实的权力和利益触手可及。

  基于卡扎菲“世界第三理论”的利比亚政治体制开始演变,走向了决策集中、执行分散的方向,逐渐让权力集中到了卡扎菲个人手中。

  1969年卡扎菲成功夺权后,由12名军官组成的革命指挥委员会(简称革指会)成为国家最高立法机构和行政机构。革指会任命内阁,组成中央政府。1971年6月,利比亚宣布成立“阿拉伯社会主义联盟”(社盟),其他一切政党都被宣布为非法。

  由于社盟并不那么“听话”,卡扎菲于1973年4月15日有在此发动“人民革命”,并在此后创立“人民委员会”和“人民大会”,取代中央一级的革指会、内阁和地方政府。通过这样的政权改组,利比亚政治体制从革指会的集体领导变成以卡扎菲为首的军人集团领导。

  而从1977年到1993年,卡扎菲又创立了“革命委员会”,完全取代常规的国家机构设置,“革命委员会”的成员主要是支持卡扎菲政治经济主张、出身下层的青年。卡扎菲之外的其他领导人完全被排除在权力体制之外。1979年3月,卡扎菲辞去了总人民大会总秘书的职务,开始自称“革命领导人”。卡扎菲领导下的利比亚,人民大会及其秘书处、人民委员会以及革命委员会并存甚至彼此交叉,权责不清,政权体制的碎片化,对于卡扎菲个人权力的集中却是极为有利的。

  1993年之后,卡扎菲开始把自己的子女安插到政府和军队中,长子穆罕默德掌控了通讯部门,次子赛义夫负责卡扎菲发展基金会,三子萨阿迪担任了特种部队司令,四子穆阿塔希姆担任国家安全顾问,六子哈米斯担任精锐的第32旅旅长。卡扎菲家族及其部落开始控制了利比亚的军事、经济的核心领域和资源,并开始成为其排除异己,镇压反对派的重要力量。

  卡扎菲将权力和资源集中到自己部落“卡扎法”(Gadhafa)手中,日益引发了包括“瓦尔法拉”(Warfalla)在内的其他部落的不满。2011年初的动荡,首先从瓦尔法拉部落开始,不久后利比亚东部的“扎维亚”(Al-Zawiya)部落加入了示威人群。

  2011年2月15日晚,一些年轻人在班加西举行示威,喊出了反对卡扎菲的口号。利比亚安全部队发射橡皮子弹,将示威者驱散。2月16日,数百名班加西民众上街示威,并再次与警方发生冲突。17日,多个城市爆发骚乱。19日,政府军队开始向示威者开火。

  由于卡扎菲政权强硬镇压示威,骚乱逐渐演变为武装冲突,联合国通过决议,法美英等西方国家开始介入,支持反对派武装力量,形势迅速转变,反对派渐占上风。直到8月22日,反对派武装控制首都的黎波里,卡扎菲政权面临倒台。

  无论卡扎菲是生是死,是走向萨达姆被捕处死的老路,还是走向逃亡存身之路,这位曾经的民族英雄和革命领导人,已经大势已去,再难翻盘。 

  “强人政权”的自我终结

  在资讯无孔不入的网络时代,被塑造出的完美强人形象,和他们所迷恋的权力一样,不堪一击。随着卡扎菲从的黎波里的遁去,强人政治也画上了最后的休止符

  文/李泓冰

  别了,卡扎菲!

  8月22日,利比亚驻多国大使馆,也包括驻华大使馆都在急着易帜,以撇清与卡扎菲的关系——原来的墨绿色国旗纷纷换成了过渡政府的红黑绿三色旗。

  卡扎菲维持了42年的强人统治,就这样在内外交困中轰然崩溃,利比亚人民连一点面子也没有留给这位“革命领导人”。尽管在遥远的中国,还有一些网友为他辩护——毕竟,他率领600万利比亚人民摆脱了贫困,人均GDP在2008年即达16114美元,从非洲最穷的国家一变而为非洲“首富”,人民还享受着公费医疗和免费教育,卡扎菲生活极其简朴,连出访美国都不住五星宾馆住帐篷……

  这些描述或有真实的影子,但利比亚人可能更在乎下面的真相。

  与高GDP相伴的利比亚高失业率,竟达30%,底层百姓收入很低,民不聊生。与此同时,国家财富高度集中于卡扎菲家族。他的8名子女掌控着利比亚经济命脉,涉足石油、燃气、酒店、媒体、流通、通信、社会基础设施产业等,每年净赚数百亿美元。据推测,利比亚向海外投资的资本也归他们掌控,规模约达700亿美元,甚至有卡扎菲坐拥上百吨黄金的传说。

  1973年,卡扎菲大约是拾中国“文化大革命”牙慧,发动“文化革命”,宣布停止执行一切现行法律。他可以随心所欲处置所有看不惯的人,在全国不断实行大搜捕,将数以千计批评过他的人、甚至是无辜者投入阿布·萨利姆监狱,还蔑称这些人为“流浪狗”。1996年的一个夏日,1270多名政治犯因抗议狱中不人道条件而哗变,随后惨遭杀害。死难囚犯绝大多数来自班加西。

  当最近席卷中东的民众抗议浪潮波及利比亚时,卡扎菲毫不犹豫地让军队和警察开枪镇压,抗议最激烈的班加西成了恐怖的屠场,这使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民心。

  在利比亚,网络受禁,媒体严控,外国记者遭到驱逐,知识分子受到监控,电视与广播里没完没了地称颂卡扎菲,“人民的兄长、革命的导师”。随处可见的是巨大的标语:利比亚是天堂,我们将以血肉和心灵永护我们的领袖。

  摧毁卡扎菲政权的,表面上是北约炮火及其掩护下的反对武装,实际上是利比亚的民心。换一种说法,摧毁卡扎菲的,其实是被权力腐蚀了的卡扎菲自己。

  卡扎菲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如此权欲熏心、无法无天的。

  42年前,血气方刚的卡扎菲上尉率领“自由军官组织”,推翻了伊德里斯王朝,建立利比亚共和国。在时任埃及金字塔报总编辑穆罕默德·海卡尔眼里,这个刚刚掌控利比亚的年轻人,“天真得惊人,纯洁得出奇”,甚至求海卡尔转告埃及总统纳赛尔,声称是为了他才进行革命,“我们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拿去”,包括权力。

  当时的卡扎菲是一个年轻的理想主义者,他的夺权是为了“自由,社会主义和统一”。他也确实为此努力过,应该说,能在40余年中让利比亚成为“富国”,尽管得天独厚的石油资源助力良多,但他管控经济的能力也值得称道。卡扎菲确曾试图“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他担任国家首脑之初,甚至没把自己的父亲从贫民窟接出来,因为他希望当人民都摆脱贫民窟后,再让家人“脱贫”;他还喜欢“微服私访”,比如冒充平民去看病或突访某个政府机关,把懒政怠政尽收眼底。

  然而,权力的滋味实在太过美妙,更有腐心蚀骨之能。很快,随着他的军衔从上尉到上校,“天真纯洁”的卡扎菲逐渐便昏然迷醉于权力的酒杯之中,并且让长期占有的权力,成了家族商业利益的保镖,并掉转枪口去戗害他声称无比热爱的人民。

  卡扎菲时代的终结,是强人政权走向没落的象征。

  在20世纪,兴起了不少类似卡扎菲、穆巴拉克、萨达姆等拥有绝对权力、绝对威望的强人独裁者。强人政权有这样的特点,有强有力的家族或军队等背景支持,往往诞生于贫穷、混乱或战火频仍的国度,民心思稳,渴望强人掌舵;长期执行集权统治,善于强化对意识形态和社会秩序的控制;政府对经济有绝对的掌控能力,能够实现经济高速增长;虽有专制君主政治下大权独揽的色彩,也不乏近代民主政治下相对亲民、励精图治、道德自律的正面形象;政治强人往往拥有、或至少是表面上拥有与众不同的智慧与卓而不群的决策能力,可以迷惑治下的百姓走向合作与服从。当然,最重要的一条,强人对舆论的管控能力极强,有本事让国中鸦雀无声、万马齐喑。

  然而,在资讯无孔不入的网络时代,被塑造出的完美强人形象,轻而易举地被一“网”打尽,变得千疮百孔,和他们所迷恋的权力一样,不堪一击。随着卡扎菲从的黎波里的遁去,强人政治也即将画了最后的休止符。

  别了,卡扎菲!发轫于单纯和理想,继而拥抱权力、被手中权力渐渐异化、蚕食、腐蚀并摧毁,卡扎菲上校终于与拥抱了42年的权力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