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读美国本科:【病房-34】女人的右半脸
【病房-34】女人的右半脸
一、
哎，23床。有男声喊我,一辆旧自行车刹在我身边，哎，刘本新，叫你呢。
噢，我倒是谁，是鲁野呀，今天你休息？
鲁野是一病区的男卫生员，安徽人，175的个子，瘦瘦的脸，服役满三年，眼看着下月就退伍，也就自由散漫了许多，说话有点油了。
哎，小沈在到处找你，你却在这里闲玩。
她找我？不会吧？
她找你是你俩的事，我哪里知道你俩的事，嘻嘻。鲁野斜眼看我手里的避孕套和波罗霉素，坏笑两声，说，你俩已经用上这个了。
我连忙把手里的东西装进挎包，脸上一阵臊，赶忙说，胡扯什么，这是为37床领的，鲁野，是不是庄护士要我快点回病房？
哎，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庄护士怕你累了，说你要是走不动的话，要我驮你回去，鲁野拉了一个长腔，上——车——吧。
不啦，我不累，我会慢慢回去的，不耽误吃晚饭。
新场大街，什么好逛的，又不是南京路，你不累，我可走了。鲁野说着，将自行车掉头向北，神秘兮兮地问我，哎，23床，你站在照相馆窗口前看谁的照片？
我这才注意，我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木器店，走到照相馆门外，面对着挂满招牌照片的橱窗，橱窗里一张12寸女军人头像，她酷似一位有名的电影演员。
哦，鲁野，这照片上的女人是你们医院的吧？
哪里呀，是地方上的女人借穿军装照的。
一辆自行车从南向北擦肩而北，后车座上坐着一位烫发女郎，女郎穿一条浅米色的大喇叭裤，手里提着两喇叭收录机，播放着
呸，鲁野斜楞着眼说，23床，这一对就是新场镇上的大流氓。
二、
鲁野骑车走了，我进照相馆。
698医院二病区的女卫生员金花和另一位女战士，正在取照片，她们看着照片，抬头看见我，互相笑着，我也笑笑。金花是“沈兰芳”的同乡人，生的较丰满，皮肤白，陶玉玲式样的脸，爱笑。
你们好，取照片呀。
哦，你也取照片？
我拍照。
我边答话边悄悄用眼睛的余光看金花手里的照片，是她和几位女战友用120相机拍的生活照。
你生病住院还拍照，等病好了再拍不更好吗？金花顾着看手里的照片，和我说话也就不看我。
我告诉金花说，参军几年来，每年拍三四次一寸照，寄给父母，让他们见照放心，这次住院，父母都知道了，怕他们太惦念，就来拍张照。
你还真有孝心来，你太瘦了，精神萎靡，你父母看了你的照片会更挂牵你，要不让摄影师把你照的胖一点，你的照片只送给父母吗？
是呀。
也送给你的心上人吧，嘻嘻嘻。
心上人？我半张着嘴，疑问着。
金花转身看着我，一脸正经，说，哼，你呀，我老乡中谁不知道，人家心里早就有你了，你还装不知道，看你就是不那个……
摄影师招呼我，我走进摄影室拍照，拍照后走出来，金花还没走，又问起我家的一些情况来。
我告诉她，爷爷奶奶都是徐向前下的土八路，父亲是我军第一代汽车教员，他还给毛主席朱总司令等领袖和大领导开过车，妈妈是农民，我小时候在济南生活，后来下放到沂蒙老家的农村。
金花一脸惊讶，低声问我，你爷爷奶奶爸爸都是恢复工作的“走资派”吧，我摇头，她说她不信，我们说着，向照相馆外走，她俩转向北，回宿舍。
我立在照相馆门口，继续看橱窗里的照片，我扫视远去的金花，发现金花回头看我。
三、
我发现橱窗里的女人像，大小从一寸二寸到五六寸，普通照艺术照虚化照，绝大多数是右侧脸照片，拍摄的格式角度用光千篇一律。
我思考这样一个问题，这里的摄影师可能不懂人脸美学原理。
《情报学》《人脸特征识别学》告诉我，人的左右脸的美丽度是不一样的，人会凭借潜意识将美的半脸展示出来，比如拍照，人会自然而然地摆好一个自己喜欢的姿势，出示美丽的半边脸，让摄影师拍摄。新场镇照相馆的摄影师给人拍头像，一律摆拍人家的右脸，这对右脸美的人是正合适的，可让左半脸美丽的人大吃亏。如何识别一个人的哪一半脸美一些，哪一半脸丑一些，是有方法的，而且很简便。
噢，老师傅，没事，没事，再见。
从事保密工作，知道很多秘密机密和绝密。比如中美建交我方向美方赠送我国破译的苏联军区一级的密码本，美军是用后发现密码极度精确，大呼这是中国的眼睛，而破译密码的是半盲数学家章照止；美方则赠送给我方日本一艘沉没的“宝船”的精确位置，我方打捞出许多战略物资。这样的机密我知道了，那要闷得住，不能当喇叭嘴，即便在严酷的情况下也要守口如瓶，直至献出生命。
从事保密工作，也知道一些不秘密的知识与技巧。比如识别人脸美的一半丑的一半。如果我随意炫耀掌握的这类技巧，倒不是泄露秘密，而是容易养成随意卖弄的坏习惯，一旦遇到某一个合适的机会，就有可能卖弄自己知道的机密。
文革中，有口号叫“狠斗私字一闪念”，我在新场照相馆，狠斗自己想“不利保密，卖弄技巧”的一闪念。
四、
想到“沈兰芳”交代的，买《新婚必读》《日常生活手册》，我迈进新华书店。吸取药店领取避孕套的经验，我放开胆子，浏览图书。先买了一本《长征组歌》，我太喜欢唱长征组歌了。过了一会，又买一本《海岸地貌》，我师守备上海浦东和部分海岛，抗登陆作战是我们的基本课题，我想这本书可以帮我学点海岸理论知识，有利于今后抗登陆战术研究。
两本书一买，营业员对我客气有加。
我要两本《新婚必读》，我对柜台里40多岁的男营业员说。
你是698医院的吗。
不是。
不是，可以买，噢，你是干部，干部可以买，你这么年轻。
呵呵，老师傅，看年龄，我像个战士对吗？这本书只有干部才能买吗？
这位同志，你不知道，前几天，698医院的战士来买这本书的很多，昨天来了一个干部，和我们说这本书对战士思想不利，尽量别再卖给698的战士了。
付钱拿书，我急速走出新华书店，急切地翻阅《新婚必读》，青春期，月经，遗精，第二性征等小标题和从没听说的词眼跳进我的眼里。翻阅300多页厚的《日常生活手册》，最后一章《婚姻生活》，充满了初夜、受孕、分娩、更年期等陌生字眼。三五张图片看过，我的心怦怦激烈跳动，呼吸加粗，口舌干燥。
抬头看看街上的行人，没有谁关注我看什么书，心里也就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