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缇雅本子合集:《不分东西》: 穿越偏见的战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08 18:34:18
         

与其说,我们明了周遭世界的每一天究竟在发生着什么,毋宁讲世界其实是由偏见构成的。信息的有限、观念的先行、情感的偏向,会误导你认识世界的道路;而事实真相就像是沙漠尽头的海市蜃楼,历经跋涉、饥渴、诱惑,可以无限靠近,但却最终无法完全拥有。

有人要问,既然事实永远无法穷尽,那逼近真相的意义又在哪里?

不妨回想一下,2008年奥运会,为什么在国人眼中,全世界一夜之间冒出那么多反华势力?为什么在西方人看来,中国的形象又一下子脆弱不堪?各类重大事件中,为什么一条谣言可以传播万里,而破除它的努力却难上加难?为什么一个六千元的派钱方针,可以撕裂一个社会,不远处的另一个社会却仍然不明真相地叫好?

巴别塔从没有在这世界上关闭,太多的仇恨源于误解,悲剧产自偏见。资深新闻人闾丘露薇从业近二十年,见证的各种现实困境,一多半都源自偏见。她说:“偏见不分地域、种族,偏见来自于对资讯掌握的多少,以及使用怎样的思维模式。很多时候,带着良好的出发点、善良的用心,同样会产生偏见……而带着偏见的思考以及跟随而来辩论,往往会导致争吵甚至分成敌我。”这也正是她认为新闻记者的职业使命所在:回归事实,逼近真相——距离事实越近,距离偏见就越远,对基于事实的不同观念就越能够包容,社会矛盾越能够和解。

在内地和香港先后出版的新书《不分东西》中,闾丘露薇详细梳理了自己从业多年来,亲历的各种公共事件里的偏见以及它们带来的现实影响。宏大如左派右派、东方西方、宗教矛盾、民族隔阂,细小如一部电影的两种理解,隔开一个罗湖口岸的中国大陆和香港等等。

什么才是真相背后的真相?这个曾穿越伊拉克战场的记者告诉你,那是你要知道,自己看到的永远只是全部事实的一部分,别人也是一样,偏见的战场需要每个人自己去穿越,而这时候,推己及人并不是个好习惯:“不同国情和社会制度对问题的理解会有本质分歧。……当大家都从自己的定义出发来看对方的时候,所谓的对话也变成了各自表述,失去了沟通的效用和意义。对话并不是一定要说服对方,很多时候,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对方。”

比如,弱者不一定正确:西方媒体之所以在新疆七五事件中的报道中频频出错,西方记者对维族人施暴和汉族人施暴的不同等对待,正因为“自发同情他们所认定的弱者的心态,其实也是西方社会表现政治正确的一种形式”;当萨达姆的雕像被美军拉倒时,媒体上无一部传达着解放的欢乐,但倒下的雕像旁毕竟放着一束束鲜花;当四川地震大难到来,媒体遍布爱心救援与生命坚持的故事,毕竟有丑陋的人性在天灾面前上演……闾丘露薇说:“是媒体看不到,还是不愿意看到?大家心照不宣地认定,这时候,看不到才是政治正确,不然便会背负不爱国的嫌疑?”“对着权贵说话不需要勇气,很多时候权贵是无形的,勇气来得比较容易;但是要对着普罗大众说不,需要更大的勇气。”

比如,看到事物一面的时候别忘了另一面:“有中国学者研究,计算某一时期内,纽约时报对中国的报道,到底有多少是负面的,统计结果当然非常让人不高兴,这也成为一些人认定对方对中国怀有敌意的证据。但是如果再看,同一段时间内,这份报纸对美国的报道,到底有多少是负面的,我想结果可能会让人不少人得出结论,这份报纸对美国同样怀有敌意。”

比如,不要推己及人:2008年卡弗蒂在CNN上说出辱华言论,引起巨大风波。他骂出的话的确不可原谅,但中国民众的抗议最终上升到了政府层面,外交途径出面,使得针对商业机构的抗议被政治化了,而西方社会又因此把CNN看作了政治权力施压的受害者。矛盾层层升级的原因之一在于,中国民众推己及人地觉得,美国媒体背后就是美国政府,反华由此成了“一股势力”而不只是独立言论;而西方媒体又推己及人地觉得,中国政府传递了中国民间的声音,过高估计了中国民众的反美情绪。闾丘露薇说:“意识形态和国家利益的冲突会永远存在,如果只是有勇无谋,我们只能永远陷入在自己的悲情里面,仰视对方的傲慢。”

还比如,人不是天然而生今天的模样:闾丘露薇在书中提及哈佛的中国女孩和“港漂”的大陆学生故事,他们可能误解他人的同时也被他人误解。哈佛中国新一代学生被美国媒体报道后,被中国媒体以“善于炒作”的评论微妙地歪曲了真相;香港的大陆学生,则在现实面前流露的功利,让香港师生偶有侧目。“他们喜欢听成功的故事,这显示他们内心的焦虑。”闾丘露薇说,重要的是不仅知道他们怎样,而且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

给书本起名叫《不分东西》,封面设计用了测视力时的“E”,正是想和读者一起重新审视——什么是左右,什么是东西,什么是蓝绿,什么是我们理解世界的坐标,什么是我们自我框定的象限,而这象限之外,又有什么?

在香港版,闾丘露薇特别增加了香港与中国大陆的内容。“我是香港人”,她很自然地说,一九九五年开始她拿单程证在罗湖过关,出生长大的上海身份被注销。差不多十年以后,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关心回归的庆典、意义,而关心特区政府的政策,关心它可能影响自己未来每一天实实在在的生活,“我才从心理上成了一个香港人”。

但是显然,香港和内地之间,彼此的偏见和误解,甚至并不比中国和美国之间更少,反而由于距离的亲密,权势的强弱,这种偏见埋藏更深,焦虑也更加内在化。

身在其中,闾丘露薇的处理称得上淡然。会在香港为内地人说话吗?会在内地捍卫香港价值吗?问她,她统统只是摇头:“不是捍卫,不要捍卫,是一件一件事情去说清楚。不要大而化之地宣布一个概念,要把事实的程序一步一步解释清楚,比如内地的教育背景是怎样的,比如香港财政预算的公布程序是什么。”

在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新闻圈,她的平和与淡然并不常见。“我希望有一天人们认识我,不再是因为我的勇敢,而是因为我的专业。”她说,所以在战地玫瑰之后,才有了《不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