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的残片任务哪里接:读品(2006) 汪丁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07/14 03:42:39
凌晨,窗外昏黑恍惚,风大。我心绪不安,随意翻阅着李华芳送来的这本书评集。他和梁捷(笔名是“萧敢”)都在浙江大学跨学科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工作过,华芳的学术组织能力和梁捷的学术阅读能力,在他们的同龄人当中,就我的交往范围而言,少见。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忘记两代人之间的年龄差距和学历差距,争吵不休,有时简直就是无所顾忌。后来,他们各奔前程,网上遇到我,聊天、议论时事、批评学术、谈读书感想。再后来,他们结交了新朋友,似乎结交了很多新朋友,见识也迅速扩展。

我们这一代学者,见面发感慨,常论及上一代学者和下一代学者的缺憾。若以二十年为一代,则上一代学者可称为“留苏派”,下一代学者可称为“文革后生代”。社会学家不喜欢给个性化的当代人贴标签,所以,“代群效应”不再是一个具有学术合法性的概念。无奈,我这篇“序言”太短,只好借用贴标签的方法来概括这三代学者的思想特征。“技术与理想”、“幻灭与行动”、“批判与失落”,这三个标签很通俗,一目了然,依中国社会转型经历的不同阶段顺序贴在三代学者身上。

时光转至2006年,宽带网普及,可供下载的书刊文献的数量只能用与之相应迅速增加着的“海量”存储来测度。与此同时并且与此对峙,市面上的书和库存的书,也多到了令人沮丧的程度。因为可选择的书多到一定程度时,人们不知道怎样选择可读的书,不仅读者,而且出版商和策划人,都缺乏感觉。于是“书评”成为一项重要的工作,书的供给方和需求方,靠着书评找到自己的感觉。

三代学者当中,最适应“宽带写作”方式的,是“批判与失落”的一代。如果读书评比读书优先,那么读书评的优先考虑,是选择可信赖的书评作者。后者当然依赖于书的类型,古典或现代,深刻或流行,实用或浪漫。总之,三代学者互有优势和劣势,他们写的书评也各具相应的特色。

华芳、梁捷和他们的伙伴们,属于“批判与失落”的一代,他们撰写和组织撰写的书评,精选收录在这本小册子里,呈现出格外丰富的批判,或许也意味着格外丰富的失落。注意,所谓“失落”,其实就是“不在场”——意义隐而不显,曰“失”、曰“落”。因此,失落与批判相辅相成,相互激励,共生演化。

批判的丰富性,很难界说,干脆不解释。读者不妨直接跳至这本文集的末尾,先读梁捷和王晓渔“关于书评写作的一次对谈”。在那里,我们看到,这些书评作者们遭遇的第一问题是“读书”,如此多的书,新的和旧的,难道每一本都要仔细读完,才可下笔写书评?未必,书评是独立于书的,可以部分独立,可以完全独立,所谓“借题发挥”。故书评只反映评论者关注的焦点,在评论者的视野内,被评论的那本书所涉及的论域和主题,才有参照意义。这样,我就很有兴趣读《读品》了,因为我读的不是书评,而是比我晚一代的评论者们关注我们共属的世界的方式、视角、话语背景。

首先,我们与他们有共享的背景,例如在知识社会降临时的学者们感受到的弥散性的焦虑,这一知识焦虑强化了由转型期极端不确定性引发的中国人的更普遍的焦虑感。其次,我注意到他们内心有远比我们更强烈的政治冲动。甚至他们努力寻求的“去政治化”表达方式,也仅仅是他们政治冲动的解毒剂而已。第三,他们的知识结构远比我们的更发散,更趋平面化,同时,他们接受了远比我们更多的正规教育,从而他们的表达方式更规范,更受到“在场的”意义的约束。

我对文字略有感觉,读这里收录的第一篇书评,范昀《撕裂帷幕,敞开生命》,感觉很好,不愿掩卷。再读第八篇书评,金玲《则见风月暗消磨》,又不愿掩卷。还有白格写的加尔布雷思,本力写的弗里德曼,恰构成“紧张关系”的一对相反的向量,相映成趣。杨不风的《蔷薇花与十字架》和方钦的《消逝的神》,可谓引人入胜。

这组书评,确实可称“品”,虽有位阶的差异,但整体而言,够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