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世界插件怎么导入:清朝女人为何以旗袍为“制服”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九乡新闻网 时间:2024/10/06 00:20:09

慈禧之所以能牢牢抓住咸丰的心(一如杨贵妃之于唐明皇),一方面因为她非花瓶式的女人,颇具心计,另一方面,还在于她很会打扮,常有新意,是宫中难得的一大“摩登女郎”,使三千粉黛无颜色。她甚至对发型与头饰加以变革,从而领导时尚新潮流:“孝钦皇后时制成新式,较往时之髻尤高;满州妇女咸效之。”穿旗袍的叶赫那拉氏,花样年华时迷倒过一国之君咸丰,电影《火烧圆明园》演绎过这一段艳史,刘晓庆扮演的慈禧,在亭台楼阁间暗送秋波。

        旗袍的花样年华■ 洪烛

         1

   港台的女演员中,张曼玉最适宜穿旗袍的。风行一时的电影《花样年华》,实现了女人与旗袍最经典最完美的结合:张曼玉穿一袭镶金丝的大红旗袍,把一位旧上海的幽怨少妇给演活了。旗袍套在张曼玉这样的女人身上,顿时显得有生命有灵魂了。这部弥漫着怀旧情绪的电影,无形中在为旗袍做广告。以至许多女观众产生了旗袍情结,恨不得赶紧找上了年岁的裁缝替自己做一套。还有什么服装款式,能比旗袍更恰切地装缀中国女性的花样年华?

   后来,张曼玉又穿着这件旗袍去法国参加电影节,使洋佬们大为惊艳。巴黎虽然是世界时装之都,在来自东方的旗袍面前也不敢表现丝毫的傲慢。张曼玉穿上旗袍,如鱼得水,既端庄典雅,又风情万端。仿佛一下子就回到海上繁华梦之中,回到一个风花雪月的时代。

   估计在西方人眼中,旗袍是最能烘托女性曲线美的服饰。张曼玉穿着长及足踝的旗袍(玉腿却又在两侧的开叉处若隐若现),虽然犹抱琵琶半遮面,似乎比纽约地铁站口被风掀起超短裙的梦露还要性感。

   然而,旗袍的源头并不在香港,也不在上海,而是在北京。

   清兵入关之后,驻防北京地区的八旗军就占其总兵力的一半,况且将士们都是带家属的,因而形成庞大“京旗”集团。他们的后代被称为旗人(或八旗子弟)。旗下妇女所穿的民族服装,也就被叫作旗袍。

   旗袍最初是一种很宽松的长袍(没有后来那么紧的腰身),既防寒保暖,又便于骑马或劳动。

   当时满州妇女与汉族妇女最大的区别,一是不缠足,二是不穿裙子穿旗袍。她们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传统。

  

        2

    说起与北京有关的女人,人们首先会想到慈禧太后,她是北京历史上的名女人。寓居北京的当代影星刘晓庆曾顾影自怜:“做女人难,做独身女人更难,做出了名的独身女人,难上加难!”其实这三项条件,也被一百多年前的慈禧太后集于一身,1861年咸丰皇帝驾崩以后,作为其遗孀的慈禧也基本上算独身女人了,垂帘听政,大权独揽,实际上相当于大清帝国的女皇。跟这位统治朝政达数十年之久的女强人相比,刘晓庆只能算小巫见大巫,不过巧合的是,她恰恰因《火烧圆明园》等清戏中饰演慈禧而发家的。她是否真正体会到慈禧作为女人的难处? 

   看慈禧太后的老照片,可以对清代的旗袍有较直观的印象。我手边就有一幅,估计是她六十大寿时在颐和园拍摄的。穿旗袍的叶赫那拉氏,花样年华时迷倒过一国之君咸丰,电影《火烧圆明园》演绎过这一段艳史,刘晓庆扮演的慈禧,在亭台楼阁间暗送秋波。

   再美的人也会老的,慈禧晚年的形象,却依然雍容华贵。她的旗袍不同凡响,刺绣着繁复的花鸟图案,而且镶嵌金边。袖口和下摆都呈喇叭状。慈禧虽未像武则天那样正式称帝,但掌握政权达四十八年,实际上已相当于女皇(或女太上皇)。

   她垂帘听政时所穿的这一身礼服,恐怕算所有旗袍中最尊贵的一件,多多少少带有“龙袍”的性质。在那风云变幻的半个世纪里,大清的江山是由一袭旗袍所控制的。旗袍啊旗袍,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外国人布兰德和柏克豪斯,写过一部《女皇治下的中国人》,慈禧太后在西方也出名了。若论名气与地位,她在古今中国女人中算一流的,恐怕只有武则天跟她旗鼓相当。只不过她的名声不太好,遭后人唾骂。

   林语堂评价她时还留了点清面:“当代的维多利亚女皇,曾控制政治舞台达半个世纪之久。想比之下,慈禧具有政治的睿智,刚毅的性格,果断的决策天赋和牢固控制政权的能力。她具有能影响人际关系的典型女性魅力……但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愚昧、顽固的女人。在中国那个存亡悠关、面临西方挑战的半个世纪内,她阻碍了国家的发展。”

        3

   慈禧之所以能牢牢抓住咸丰的心(一如杨贵妃之于唐明皇),一方面因为她非花瓶式的女人,颇具心计,另一方面,还在于她很会打扮,常有新意,是宫中难得的一大“摩登女郎”,使三千粉黛无颜色。

   她甚至对发型与头饰加以变革,从而领导时尚新潮流:“孝钦皇后时制成新式,较往时之髻尤高;满州妇女咸效之。”荣登皇太后之宝座后,对服饰的要求更加苛刻:“常御之服为黄缎袍,上绣粉红色大牡丹花”,而且“外边罩着用三千五百颗珍珠串成网状的大披肩,头上常是并排几朵大花,再加各种珠宝流苏,风流之极,为宫中一大奇谈。”(苑洪琪语)

   估计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以及俄国的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日常也不敢如此铺张浪费。据清内务府档案记载:光绪十年十月初十日,“皇太后五旬万寿,臣等照常恭进寿意:红绸九九件、吃食九九盒……”这还算是额外的。慈禧每年享有绸缎布匹一百六十匹的份额,但几乎总要“超标”。要这么多的绫罗绸缎做什么?做旗袍呗!慈禧拥有帝国最好的时装设计师与缝纫师。

    作为中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慈禧太后在北京城里作威作福。颐和园就是她下令修建的,也一度成为其私家花园。仅此一举,就挪用了二千四百万两白银的海军军费。也许是作为回报吧,昆明湖畔还停泊了一条两屋楼高的石舫,供太后游园赏景时登临,仿佛视察了大清帝国的海军。这本身就是个绝妙的讽刺。因为这艘编制之外的仿真巨船,永远在原地待命,不可能驶向外海,跟列强的坚船利炮对垒的。颐和园那浮华的石舫,在我眼中是中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的泰坦尼克号。慈禧太后,一位失职(或者叫渎职)的女船长。

   慈禧终生都穿旗袍。惟一一次改穿平民化的汉族服装,是一九00年,八国联军兵临城下,十万火急,慈禧只好化装成农妇(怕被追兵发现),去西安逃荒要饭去了。那一路上凄风苦雨,慈禧不仅披着老棉袄,而且吃了窝窝头。吃腻了山珍海味的“老佛爷”,居然还觉得窝窝头是天下顶好吃的东西;事后还宫时曾令御膳房仿制。她是否还觉得旅途上的老棉袄,要比宫廷的黄缎袍更实用更温暖呢?

   

        4

    而旗袍本身的价值并未因之贬低。恐怕因为慈禧太后穿过,它所隐藏的皇家之风、王者之气,或者说贵族格调,似乎至今尚未完全湮灭。毕竟,它曾经倾国倾城,装扮过整整一个王朝的妇女,除了慈禧之外,还有珍妃,还有紫禁城内寂寞无名的三千宫女,还有大大小小的福晋(王爷的妻子)、命妇(有封号的官员的妻子)、格格(皇族女儿的称号)……

   估计连赛金花之流的娼妓,也靠穿旗袍附庸风雅?

    最早出自诗人刘半农之口:“中国有两个‘宝贝’,慈禧与赛金花。一个在朝,一个在野;一个卖国,一个丢脸。”(转引自叶祖孚著《燕都旧事》)当然,我们必须注意,他所说的“宝贝”,是带引号的。有“乱世活宝”的意思.与慈禧相比,赛金花的经历更充满了乱世佳人的韵味。至少,尚有可同情之处。慈禧畏洋人之锋芒,逃往西安避难去了;作为一个烟花女子,赛金花自然只能继续留在红尘里苦苦挣扎。她和所有的北京市民一起,被惜命的太后抛弃了。

    咸丰有个失误:娶错了老婆。他不该纳慈禧为妃的。慈禧把老公的棺材从承德抬回北京后,就发生政变,由此垂帘听政达四十八年。大清王朝真正滑入阴盛阳衰的境地,遭遇了史无前例的尴尬:不断地赔款,不断地割地,不断地签署卖身契(不平等条约)。慈禧不思振作国防,反而把本购置坚船利炮的海军军费挪用来盖别墅(颐和园)了。这个女人瞎搀和的结果,是使首都再度失守: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在中南海饮马,在太和殿里跳华尔兹……

    我偶尔会作无用的假设:继承道光衣钵的若非咸丰,而是身手不凡的恭亲王奕忻,那么历史是否要改写了?即使不能说国家的命运完全是皇帝本人的性格的投影,至少,叶赫那拉氏恐怕就没有机会在舞台上亮相了,更难以成为一个动乱时代的臭名昭著的女主角。慈禧太后的晚清,至今仍是国人痛定思痛的反面教材。想忘是忘不掉的。想更改也是更改不了的。

 

       

    清亡以后,旗袍并未立即烟消云散。肖伯青回忆一九二四年元宵节去鼓楼前大街看花灯,看见不少的旗人妇女:“穿长旗袍,梳大板头,面部擦了胭脂粉,长身玉立,端庄大方,杂在人群中看灯看花。这时辛亥革命虽已十余年,但旗人妇女着旗袍的风气,仍存在于民间。”

   而旗人妇女很容易分辨,“她们穿着旗袍,下边是天足,上边是常梳着大板头,就像《四郎探母》中铁镜公主梳的那种发式。或只脑后梳上两块黑缎子糊的板,好像蝉翼似的……尤其是王公命妇家的妇女外出,总是涂脂抹粉,穿上盛装的。”

   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五日,冯玉祥将军将退位的溥仪驱逐出紫禁城。“从这一天起,在全北京的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梳大板头的妇女了……到北京几百年来旗人妇女梳大板头的风气,到这时根本绝迹了。说来也奇怪,北京街头梳大板头的不见了,穿木头底鞋的没有了,而旗人妇女穿的旗袍却悄悄地在北京市民中流行起来了。很快地从北京流传出去。二十年代中叶起,妇女穿旗袍已风靡全国,不仅各大城市妇女穿裙子的少了,都穿上了旗袍,连乡村妇女也穿上旗袍了。”

   看来旗袍的生命力真够强的。恰如白居易笔下的离离原上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且趋演趋烈。

   在我想象中,“五四”前后北平的女大学生,通常穿着丹士林布料的单色旗袍,再加上雪白的毛线围布、轻便的黑布鞋。譬如鲁迅所悼念的刘和珍君以及他的学生许广平,譬如死后葬于陶然亭的才女石评梅,譬如杨沫小说《青春之歌》里的林道静,都是如此打扮。她们有时在长安街上撒传单,有时又夹着书本坐在人力车上,去上课或去自由恋爱。那是早春二月啊。我在岁末的梆声中幻觉着这一系列新女性清纯的背影。她们使旗袍变得朴素了,也变得更有思想了。

   后来,新月派女诗人林徽因,以及会演话的贵妇人陆小曼,都穿过这种经过“改良”的旗袍,使风流才子徐志摩(当代的唐伯虎)大为倾倒。穿旗袍系围巾的“林妹妹”(徽因),曾陪伴志摩与前来北京访问的印度诗人泰戈尔合影。林徽因的旗袍,已进入中国的新诗史了。

   旗袍曾是老北京的特色。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它却大出风头。上海的时髦女郎,极具匠心地修改旗袍的风格,既保留了国粹,又显得洋味十足。

   旗袍,似乎迎来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花样年华”。在征服了紫禁城之后,又风靡了十里洋场。

   读张爱玲的小说,即使涂去作者的署名,你也能判断出:那绝对是穿新式旗袍的上海小女人写下的。意境的华丽自不用说了,甚至连文字,都像旗袍上的针脚一样缜密而又周详。

   我没找到张爱玲穿旗袍的照片。但我想,这沪上的一代名媛穿旗袍的造型,应该不比张曼玉逊色。至少,她会使旗袍显得更有文化了。

   京派的旗袍,与海派的旗袍,还是有区别的。传统的旗袍,和改良主义的旗袍,还是有区别的。

  

        6

   肖伯青描述旗袍的潮涨潮落:“从二十年代中叶,直到一九四九年,近三十年中,服装设计家,要使时装常变花样,去追求新式样,万变不离其宗也无非把旗袍的领子做高做低(高时硬领箍脖,高可顶住下颚骨,还钉上三个纽袢,头部转动都受限制。低时领子只有一扁指高,总算有个领子罢了。)把袖子截长截短(袖口长时盖住手背,短时袖口仅及肘部,再短时只遮两腋,乍一看像穿着个大坎肩儿。)把身长裁长裁短(袍身长时下摆扫着脚面,短时下摆仅至膝部。)把下裉开高开低(下裉开高时高到胯骨,使旗袍的前后襟很像舞台上大将军的甲片飘在下身前后。低时低到膝部以下,走路时迈不开步。)他们的新装设计只是在旗袍的领、裉高低,袖、身长短,变换花样,争奇斗胜,反正就是离不开旗袍。这个风气一直继续到一九四九年十月新中国成立,始渐衰歇。”

   他尤其提及十年动乱期间,旗袍与裙子都被视为四旧,列入要打倒的事物之中,“街头行人中一个穿旗袍的也不见了。”

   然而,旗袍最终还是像凤凰一样复活了。旗袍回光返照,猎猎飘扬于我们的生活中。它代表着一种美,一种典雅庄重的传统女性美。穿上旗袍独步花丛,就会有种画中人的味道,回眸一笑百媚生,仿佛历史的烟云都镶嵌在锦绣的花边里,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旗袍摇曳生姿,令人重温那逝去的朝代,“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蒹葭苍苍中依旧是秋水伊人。

近年来时装表演、选美竞赛风起云涌,旗袍作为国粹,不容忽视其温故其新的审美作用;因而在花团锦簇的服装款式中,旗帜鲜明,独尊一席之地。况且在烘托女性体形方面,旗袍较泳装(哪怕是比基尼)有出神入化之处,半遮半掩,影影绰绰,反倒增添几分朦胧的诗意、含蓄的美感。旗袍是高贵的,超凡脱俗。

   我在天坛附近观摹过一场旗袍的专题汇演,具体展示了这种服装的诞生、发展和变革,可当作一首古色古香的故事诗来阅读。当一位京城名模高挽云髻、轻摇团扇,穿一件刺绣牡丹图案的大红旗袍徐徐登台,笙歌四起,曹植笔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洛神顿时在我脑海中横空出世了。画山绣水之间,韵味悠远。旗袍风韵犹存,称得上是一种文化,而且是一种古典的文化。时代不同了。然而在我的想象与祝福中,大风不止,旗袍飘扬……

   我有个朋友,叫姜丰,原是电视台主持人。她去日本拍摄节目,对和服发过一番议论:“和服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极素雅极清淡的,和极明艳极浓郁的,但是穿起来却是一样的温良、一样的妩媚。和服就是有这等魅力,任凭什么性格的女子,穿上它会不由自主地温柔贤惠起来,不用等谁来教,自然而然就双脚并拢,双手合握,目光谦恭,笑容含蓄。总之,温良恭俭让全想起来了。”

   其实,旗袍不也是如此吗?旗袍不也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日本有和服,而中国,有旗袍,作为女人的传统。

   中国女人的内心深处,恐怕都陈列着一袭影子般的旗袍。哪怕压在箱底几乎找不到的位置,可毕竟,它还是若隐若现地存在着。

【待续】


【1987版《红楼梦》未公开的剧照】

  与黛玉的前世缘份

          ---评洪烛长诗《黛玉葬花》

                   虎尘

    都知道“林黛玉”在中国文学艺术典型形象长廓中的地位,却无一人用现代长诗的形式解读它,这无疑是那些自诩为才高八斗而无心无力无才所谓“文人”和“诗人”的羞耻。诗人洪烛倾其30余年为黛玉积累的柔情,倾泻于诗中。我可以这么负责仼地说,这首长诗是诗人所有作品中最给力最用心最动情最感人的作品,也是其所有作品中艺术感染最富冲击的作品,更是冠盖于所有同类题材的最美最佳的作品。诗人在诗中摒弃了一般人惯用的那些晦涩技巧,用清新流畅的音乐符号“咏叹调”,反复歌咏黛玉。“花”是这首诗的主体音符,诗人反复诉说,感受,追忆花去花回,花回又去,去了又回。在循环的咏叹中,我仿佛看到黛玉手持玫瑰花儿从葬花中走出来,从诗人洪烛缠绵的痛苦中走出。当诗人从想象的眼泪中出来欲接受这朵花的时候,黛玉却不见了。诗人在痛苦的迷茫中,四处寻找四处诉说他与黛玉的前世缘份。在反复的咏叹中,我看到诗人洪烛憔悴的面容带着孱弱的身影从《红楼梦》中走出,神情似喜似悲似禅似佛。我为当代诗坛有这首柔情如水的长诗《黛玉葬花》而感到庆幸和欣慰,也愿诗人洪烛在有生之年再创“新高”。

   该有人给黛玉立传了。黛玉葬花的形象被当作历史悬挂在中国文学的门楼上,沿着中国文学的路径行走的人们可谓多矣,哪个真正停下脚步正眼仰望过她?哪个真正用心去聆听她的呼吸?在她柔弱忧怨的一生中,谁真正为她抹过眼泪?谁真正在梦中与她同眠共枕?是宝玉吗?是王熙凤吗?是薛宝钗吗?是刘姥佬,还是焦大?都不是。是被物质化了的但又是精神化了的当代著名诗人洪烛。他用自已独特的当代人的心理为我打开了一个新的黛玉形象。那个多愁善感,抑郁猜疑,自矜自重,小心戒备,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黛玉似乎不见了。她在哪?她要到哪里去?诗人洪烛将带你遨游于黛玉内心神秘的世界。

 

                 黛玉葬花  洪烛

1.

这朵你一看她就脸红的花

分明在火上烤着

被心里的火烤着,她热啊

她心里装着另一朵花,就像着火了

可那朵花并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的秘密

 

这朵单相思的花,脸红得不能再红了

就要被无名的火烧成骨灰

你看见的是她的葬礼

可她梦见的是自己的婚礼

明明想嫁给另一朵花

却身不由己地被火迎娶

什么都是一场空啊

 

不,她把火当成了另一朵花

把另一朵花当成了火

 

不,不,没有谁招惹她

是她在自焚,她要燃烧自己

如果不发光、不散热

怎么能证明自己开着呢

怎么能证明自己开过呢

不痛不痒、不冷不热、不死不活地开一百年

又有什么意思?

 

2.

没人碰她

她的心还是碎了

 

花瓶一样的女人

被插在瓶中的花打碎了

 

遍地落花

都是她的碎片?

 

3.

是葬花,还是葬自己?

每一朵花都是一个你

数一数吧,你有千万个自己

送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数不清的花,看不够的你

 

4.

是你葬花,还是让花葬你?

花落在你的双肩,落在胸前

落在头发里,像黑夜的星星

只要一伸手,就有花落在你的掌心

 

然而你就是没有一点力气

把身上的花掸去

 

5.

花落在你捧读的书里

是该看花呢,还是看书?

书里是否写到:哪一天

哪一朵花会来找你?

 

你不认识它,它只能

以这种方式引起你的注意

 

6.

去年有人陪你看花

你眼中不仅有花,还有他

 

今年你就不在了。他还在

还在独自看花。越看越伤心

弄不懂:花还在

为什么你却不在了?

 

其实你也还在啊。你躲在花丛里看他

看他找不到你

究竟会急成什么样?

 

7.

花呀,别开了

看到你我就觉得烦

你开得再灿烂,最后不是还要落嘛

你开得再灿烂

也没办法让我高兴起来啊

放到别人身上,都是好事

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就高兴不起来呢?

是花出了问题,还是我出了问题?

 

花呀,别开了

至少,开得慢一点吧

开得慢,落得也慢啊

免得我紧张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没心没肺的你,牵肠挂肚的我

怎么老是碰到一块呢?

到底是你有点傻,还是我有点傻?

 

花呀,到别的地方开去吧

你看不见我,我也就看不见你了

看不见你,也就少了几分牵挂

我不是怕看见你开

怕的是看见你落啊

我怕的不是你,是自己的牵挂

遇见花可以绕开

心里的牵挂却想躲也躲不掉呀

 

8.

岸上的树有多美

水里的树就有多美

树上的花缓缓坠落

离水里的倒影越来越近

它终于与自己的影子合在一起   

 

你也曾如此:满怀激情地

拥抱着空虚。不知道那是空虚

还以为它是真的。不,似乎比真的

具备着更大的诱惑力

 

9.

花一落下,就变成尸体

那是人间最美的尸体

一点没变啊,生前的表情……

 

临终的笑容仍然很有活力

你根本想不到:自己看见的不是一朵花

而是一朵花的遗照

 

10.

花四处飘飞,在找自己的墓地?

不在乎多大面积,只需要方寸之地

惟一的要求:它应该跟自己一样干净

 

不管生前还是死后,一捧泥土

才是最好的伴侣

其余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

眨一下眼,就变成了假的

 

不是别人在骗你,是你需要

骗一骗自己

否则你哪来生活的勇气?

否则你如何让做完了的梦安全着陆?

 

11.

花没有白活一场

它被那最爱花的人看见了

 

花死了,也没多少遗憾

最爱花的人流泪为它送葬

亲手捧着它,埋下它

她的手染上了花香,落花的身上

也沾着她的体香?

 

花的美丽,谁忘不掉啊?

看花的人就是纪念碑,过目不忘

花的名字,谁记得呢?

葬花的人就是墓碑

一笔一划全刻在心里

 

除了她,还有谁会把花

认作久别重逢的亲戚?

还有谁会把花的凋谢

视为再次的别离,越看越伤心?

 

12.

花不会替别人哭,你却在替花哭

把眼泪哭干了为止

 

花看不见你,你却不仅能看见花

还能看见对花落泪的自己

 

你比花更不容易

 

13.

你没看出花是你的影子

你还以为自己是花变成的

 

在春风里葬花,你一点没意识到

这是一场提前开始的

自己的葬礼

 

14.

你也会开花呀。可你从不愿开给别人看

甚至不愿开给别的花看

 

你是最孤独的花了。没人知道你会开啊

更没人知道你是花中的花

 

明明你也会开花,可你就像

不知道自己会开花一样

 

你是最孤独的花了。最终忘掉自己

前世是一枝花

 

15.

要么写诗,要么作画

要么喝酒,要么沏茶……

昨天有那么多人赞花,想出各种花样

赞美这美得不得了的花。你只在一旁

悄悄地坐着,静静地看着

 

今天花谢了,人也散了

那些赏花的人全散了,那些赞花的人全散了

只剩下你。只剩下你一个人

一边哭着,一边葬花

这才是真正的赞美呢,不仅赞美

开着的花,更要赞美谢了的花

你要给那些谢了的花找一个好地方

你用眼泪,为落花陪葬

 

一朵花就是一滴泪啊

花还没落尽,你的泪已经流完了

 

16.

你葬花,谁来葬你呢?

你用眼泪葬花,谁会用眼泪葬你呢?

傻姑娘,为什么就不懂得

留一点泪水给自己呢?

 

也许你相信:这世界至少

还有一个跟你一样傻的人?

他的眼泪是为你而预备的?

 

17.

花没了,你肩扛的小锄头

还是迟迟不愿放下

 

叶子全掉光了

你的挽歌还没有唱完

 

开了一年又一年的花

却没结一颗果实啊

是忘了结果,还是怕果实是苦的

而拒绝长大?秋风扫落叶

动作很粗鲁的,哪像你那样温文尔雅?

在无花的世界,葬花人该失业了?

不,可做的事情多着呢

葬完了鲜花葬雪花

 

雪花跟你一样爱流泪啊

捧在手心一会儿就要化了的

 

18.

黛玉为花写诗,我为黛玉写诗

花读不懂黛玉写的诗

黛玉应该能读懂我为她写的诗

可惜她已化作春风了

春风读不懂我为黛玉写的诗

 

19.

用土葬花,用水葬花

用花葬花

用流不完的眼泪葬开不够的花

开不够,才落不尽啊

 

花落到地上,梦见自己

还在开着呢

今天在枝头开着的花,并不知道

明天就要落了

 

花开得没心没肺的

仿佛还准备一千遍

一万遍地开下去

花没老,看花的人却老了

 

20. 

花还在开着

还在落着,根本不知道看花的人

已经不在了

它开给谁看啊?

 

花还在开着

还在落着,根本不知道葬花的人

已经不在了

它落了,谁来给收场啊?

 

21.

黛玉葬花,一边葬落了的花

一边问开着的花

花从来不回答

 

花弄不懂: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一个人

问这样的傻话呢?

难道别人真的就比她聪明吗? 

 

开着的花像假的

做过的梦像真的

 

做梦的人反而使那些不会做梦的人

显得有点假

 

22.

每一朵花,都有一个小裁缝伺候

它穿上量身订制的新衣裳

不,也许是同一个裁缝

照料着千万朵花。想尽办法

让这朵花与那朵花不一样

 

再新的款式也会变旧的

花什么时候开始老的?

当它的新衣裳变成旧衣裳了……

 

你也是花呀,你还同时是自己的裁缝

尽可能使自己的心事跟别人不一样

 

别人很纳闷:她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呀

可哪来那么多想法?累不累啊?

 

她为何躲在没人的地方,对着花哭?

唉,只有花才能理解她呀

要叫旁人撞见了,没准以为

这是一个疯子呢

 

除了疯子,还有谁能在心里

开出完全不一样的花?

除了你再没有人能做到了

 

23.

我十二岁时第一次读《红楼梦》

认识了林黛玉

当然,她不认识我

她只比我大一点

也就十五岁左右吧

似乎比邻家女孩离我更近

大观园就在我家隔壁

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林黛玉是爱哭的

爱哭的女孩尤其让人心软

 

如今我四十多岁了,重读《红楼梦》

想看看大观园是否拆迁了

啊,林黛玉还在

还在河边葬花,一点没有长大

我都老了,她为什么

长不大呢?也许,爱哭的女孩

永远不会长大?

 

再见林黛玉

我硬了的心肠又重新变软

不仅看见十二岁时梦见过的林黛玉

还找到了那个爱做梦的自己——

我没忘掉林黛玉长什么样子

却差点忘掉他长什么样子了

 

唉,林黛玉还那么爱哭

喜欢过林黛玉的我

却不大敢做梦了

书一旦翻开,就不想合上

可梦一旦合上,就不敢轻易翻开

 

24.

你的泪水快要流成河了

河上快要能划船了

河面漂满落花,明明是半路上掉进水里的

可看上去,像是跟泪水一起

从你眼睛里流出来的

只有你自己知道:眼泪正是

为这些落花而流的。你无法忍住哭

忍得住的,那能叫哭吗?

为了托举起更多的落花

泪水想流多久就流多久吧

 

25.

去年的花在去年开着

说明去年还在,花还在,看花的人还在

看花一朵接一朵地开

中间隔着一片大海

 

此岸的花变成彼岸的花

说明大海还在,岸还在,看花的人还在

只不过有点分心:一边看花

一边看海

 

隔着大海看一朵越变越小的花

不禁想起去年:去年多好啊

可以隔着小花看大海

 

花的香还在,闻到了花香

而产生的颤栗还在,潮汐还在

只不过一层被又一层覆盖

 

26.

为了让落花停留在半空

你不敢眨眼睛

为了让一缕烟停留在半空

你忍住呼吸

烟比花还轻。你是烟做的

花的面容,掩盖不了烟的身躯

有一种凋谢在上升中进行

 

你没照亮黑暗。可你照亮了自己

有一种释放,想忍也忍不住的

 

葬花的人,稍不留神

变成一朵天葬的花

 

27.

花不知道什么叫老

花还没老就殒落了

你也不知道什么叫老

你还没老就凋谢了

花只比你先走了一步

你只比花多活了半年

 

老,是别人的事情

与你无关。而忧伤

是你与花的共同语言

 

年轻的忧伤也是忧伤啊

甚至,是忧伤中最无知也最难熬的一种

你还没熬到头

就坐化于无边的哀愁

 

28.

写在纸上的诗,迟早要揉成一团

写在手帕上的诗,迟早要付之一炬

写在空气中的诗,混淆于花香

写在脑海里的诗更不可靠

一觉醒来已被潮水抹去

没完没了的是写在你脸上的诗

不多不少,只有两行

没见过你哭的人

永远不敢说读懂了你

 

29.

花为媒,你认识蝴蝶了

蝴蝶为媒,你认识庄子了

庄子为媒,你认识诗了

诗为媒,你认识酒了

酒为媒,你认识忧愁了

忧愁为媒,你才算真正认识自己了

 

在此之前,所谓的自己

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照那么多次镜子,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你只记住自己的样子

很少想她是怎么想的

 

当你对花落泪,镜子里的那个人

却在为你流泪

看上去比你还要伤心啊

 

30.

花没有故乡

根就是它的故乡

走到哪算哪,站在哪算哪

 

花开的时候没有故乡

花落了,故乡才诞生

那是刚刚离开的地方

花的故乡只有巴掌大

离开了,才会去想

 

你跟花一样:有根的时候

没有故乡

等到有了故乡

根却没有了

 

花没有了,残留的香气

就是花的故乡

你没有了,我只好把

若有若无的花香当成你的故乡

 

31.

在头发上簪过的花

和别的花还是不一样

它跟你的脸越来越像

 

在上衣的钮扣眼里插过的花

和别的花还是不一样

好像也带有你的体温

 

被你看见的花

和没见过的花还是不一样

学会了用眼睛说话

 

32.

你摘下的花

和别人摘下的还是不一样

枯萎的速度稍微有点慢。舍不得离开啊

 

被你忘掉的花,和别的花还是不一样

看上去就是有点忧伤:

你忘掉它了,它却怎么也忘不掉你呀

 

被你嗅过的花

才知道自己是香的

你真的忘掉它的香了吗?

 

33.

去年上街,看见一个长得像你的人

以为你又回到这里

今年上街,又看见一个人长得像你

以为你并没有离去

 

你恐怕想不到吧,在你之外

有另一个你,甚至更多的你

如果不是被我看见

你跟她们没有一点关系

 

是生活在欺骗我呢

还是我在欺骗自己?

就当看花眼了。一边看花

一边看花变成的你。管她是真的还是假的

 

世界很小,你那里刮风

我这里就下雨

世界很大,我碰到的都是别人

无法再遇见你

 

34.

都说人淡如菊,你的忧郁

比菊花的香还是要浓一些

你的叹息比菊花的影子还是要重一些

哪怕你尽量放轻脚步

睡着了的花还是被惊醒

 

唉,开过的花无法再开

做过的梦无法再做第二遍

 

落花被秋风扫地出门

只有你一个人赶来送行

没有长亭,你就是长亭

没有短亭,你就是短亭

情绪忽高忽低

 

你的多情,再多,再多一些

也抵销不了秋风的无情

 

今天你送花,明天花送你

更大的秋风,还在后面呢

 

你准备好了吗?和花互换一下位置

把它没做完的梦继续做下去……

 

35.

在我与你之间,隔着一朵花

我是多余的,或者花是多余的?

 

在你与他之间,隔着一个她

你是多余的,或者她是多余的?

 

她使他离你更远

花使你离我更远

无辜的只有花香,把所有的缝隙填满

距离没有因之而缩短

可也没有拉得更长

 

他忘掉你,你忘掉我

我却忘不掉花香。多余的花香

想忘也忘不掉啊

 

36.

往事原本是一只花瓶

被打翻了,满地的碎玻璃

我再也不敢赤脚走过记忆

 

花瓶原本是一个女人

屏住呼吸,摆出睡着了的造型

我不知该假装没看见,还是索性把她唤醒?

 

女人原本是一个幻影

想抱也抱不住,她总能脱身而去

我刚认定是假的,转瞬间,就变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