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鸡图片:明朝的苏州点滴 / 江南砚台 / 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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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生清思,江山万里
  
  玩石头中国人讲意境,从前是如此,比起国外只收藏晶体矿石的富豪们,古代文人的这点审美趣味真是高,他们的梦想就是把外面的山川移植到自家庭院案头,常常看一眼,就觉得满心欢喜,大象无形,拙,浑,抱朴怀素,喜欢,玲珑,俊秀,空灵,焚香读经,赞叹忘机。
  如今奇石花鸟市场涌现出一批想象力特别发达的家伙,喜欢拿个放大镜去“套”,他们最喜欢的成语是“惟妙惟肖”,而一般这样的褒义词跟动物有关。比如这石头象十二生肖;如果看过〈西游记〉,就老是往四个辛苦的和尚身上靠,全国更发现了无数面壁的达摩,慈悲的观音,他们不厌其烦的增加着“惟妙惟肖”的规模,古人是一网打尽了,有成吉思汗,伟人更多,有列宁,毛泽东,实在什么都不象,就说这是现代雕塑,后现代装置什么的也行。为了争取今后的青年白领们,根据行情需要,估计很快还会从流行影视歌星那里开拓出新的沃土-----比如这颗雨花石上有周杰伦的侧身像,有S。H。E的麦克风等等。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古人比较实在。古人比较超脱。
  《尚书•禹贡》记载,300O多年的贡品中,就有青州“铅松怪石”和徐州“泗滨浮磐”。显然,这些的石头还没有摆脱建筑材料的范畴,秦 “阿房官”,汉“上林苑”,风景石颇多。皇家园林或者达官寺庙里流行置石造景、寄情物外高峰是唐,到南朝建康同泰寺前的三块奇石,被赐以三品职衔,做一块石头也是有福了,大概封建社会的官也多,皇帝身边的禽兽树木,乃至于没有生命的石头都有机会拿纳税人的钱。
  石头流行的趋势是越玩越小。后来积极参与这一时尚活动的历代文人墨客排场比皇家都要小,房子庭院也小, 将“小而奇巧者”作为案头清供,据说还有镇邪的功用。唐代最著名的诗人李商隐一辈子痛苦于卷入了牛李党争,牛僧孺和李德裕都是政治家,但也都是文人,都精通赏石。李商隐好象不玩石头,锦瑟无端五十弦,是音律方面饕餮客,寻常人听不到的残荷雨声他用心听见了,石头只是他案头的砚台,写朦胧诗。牛僧孺的朋友白居易有《太湖石记》,是中国最早的玩石著作,记述了牛僧孺如何因“嗜石”而“争奇聘怪”, “待之如宾友,亲之如贤哲,重之如宝玉,爱之如儿孙”的行状, 而宋代赏石上升到国家行为,倾举国之力满足徽宗皇帝的审美需求,“花石纲”的瘦皱漏透跟水浒一百单八将的天罡地煞一样妩媚,在民间野史里妖艳生姿。
  宋朝出现了大量玩石者,这些人一般都热爱写作,于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朝野上下一下出现了许多此类出版物,研究怎么跟外族打仗铸造兵器改进火炮训练战马的兵法书黯然退出主流文化的视野,大家都是上流社会了,都是文官,武将也是文化人在当,谁的书房里没有几块”怪石”作为清供,等于今天的知识分子不会外语职称上不去,是土包子羞于开口说我是读过论语的。理论指导丰富着实践,杜绍有《云林石谱》、范成大有《太湖石志》、常懋有《宣和石谱》、渔阳公有《渔阳石谱》。仅《云林石谱》就记载石品有一百一十六种。
  宋 杜绾《云林石谱》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7-16 00:49  :
  天地至精之气结而为石,负土而出,状为奇怪。或岩石透漏,峰岭层棱。凡弃至于娲炼之余,遁逃于秦鞭之后者,其类不一。至有鹊飞而得印,龟化而唧匙,叱羊射虎,挺质之尚存。翔燕潜鱼,类形之可验。怪或出于禹贡,异或陨于宋都,物象宛然得于仿佛。虽一拳之多而能藏千岩之秀。大可列于阁馆,小或置于几案。观嵩少而面龟蒙。坐生清思。故平泉之乡珍秘于德裕。大余之宝进于武宗,皆石之瑰奇,宜可爱者。然人之好尚,故自不可同。叶公之好龙友遁之好焉。卫懿公之好鹤、王大令之好鹅、齐王之好竽阮藉之好莹,虽所好各异,无所据依,殆无足取。圣人尝曰:仁者乐山,好石乃乐山之意。盖所谓静而寿者有得于此。窃尝谓陆羽之于茶、杜康之于酒戴凯之于竹、苏大古之于文房四宝、欧阳永叔之于牡丹、蔡君谟之于荔枝亦皆有谱,惟石独无为,可恨也。云林居士杜季阳盖尝采其瑰异,第其流品,载都邑之所出,而润燥者有别,秀质者有辨,善于编简其谱可传也。且曰幅员之至远闻见,或遗山经地志未能淹该。遍览尚俟讲求,当附益之。居士实抑堂先生后裔。大丞相祈国公之孙。予尝闻之诗史有水落鱼龙之句。盖尝游湘乡之山,鱼龙垫土化而为石。工部固尝形容于诗矣。读是谱者,知居士之好古博雅克绍于余风,不忘于著录云。时宋绍兴癸丑夏五月望日。阁里孔传题。
  苏东坡是彻底的文人,他蓄琴,玩砚,养鹤,美食,什么都是行家,石头也爱,有“湖口人李正臣蓄异石九峰,玲珑宛转,若窗棂然。”这九峰奇石开价也不低,“余欲以百金买之”, 苏东坡希望把这九块奇石与自己心爱的仇池石摆在一起,可以日日摩挲观赏,“方南迁未暇也。名之曰壶中九华,且以诗识之。”
  我家岷蜀最高峰,梦里犹惊翠扫空。
  五岭莫愁千嶂外,九华今在一壶中。
  天池水落层层见,玉女窗明处处通。
  念我仇池太孤绝,百金归买碧玲珑。
  买石的百金是什么概念?〈铁围山丛谈〉载,仁宗皇帝跟宫人赌钱,“才出钱千,即输却,即借其半”,惹的宫人笑话皇帝说“官家太穷,又借”,而开国的宋太祖钱更少,七夕前要出门打仗,郑重下圣旨“钱三贯与娘娘充作戏钱”。由此观之,宋朝最早的几个皇帝很节约。可大伙都在石阵里打圈,花钱如流水,而鸟越养越小,格局气度也盆景袖珍化了,到了南渡后,望见故国江山万里,赵希鹄在《洞天清录集•怪石辨》里承认:“怪石小而起峰,多有岩岫耸秀、嵌之状,可登几案观玩。”因为北方的汴梁良(改字)岳,已经不是官家的了。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7-20 16:33  多谢大料 平江 boctok  lzyjt 诸兄捧场,我对苏州历史基本实用态度,多抄袭摘录前人点滴,资料也难找,写东西算业余爱好,门槛外面乱说的呵呵.最近想找一点清代苏州地方志而不得,主要是价钱贵的离谱,要700多四本,看来写不下去了,哭穷完毕,继续写呢.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7-28 14:10  自己顶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8-05 15:54  米芾得一“癫”字,做公务员服务地方时好象不大管事,整日四处寻访相石,据文献载:“米尝守涟水,地接灵壁,蓄石甚富,一一加以美名,入室终日不出。”有监察使杨杰“知米好石废事,往正其癖。米径前以手于左袖中取一石,其状嵌空玲珑,峰峦洞穴皆具,色极清润。米举石宛转翻复以示杨曰:‘如此石安得不爱?!’杨殊不顾,乃纳之左袖。又出一石,叠峰层峦,奇巧更胜,杨亦不顾,又纳之左袖。最后又出一石,尽天画神楼之巧;又顾杨曰:‘如此石安得不爱?!’杨忽曰:‘非独公爱,我亦爱也!’即就米手攫得径登车去。”这样公然受贿的事情当做雅事让子孙们读,中国文化庄严清高背后的一点糟糕,就是这样的了。神话石头的故事在古籍里实在太多,中国文化其实是“无所谓”三字可以概括的,因为宗教信仰一直很忙碌,更迭速度快,什么都崇拜,泛泛之交的多,石头也是。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6-09-01 22:56  自己顶一个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1-27 21:43  顶啊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1-30 13:40  多谢楼上两位,得意.余秋雨的文章偶不敢高攀.野老文字,烧饼生涯,换钱而已.这本东西已经正式出版,等了两年啊呵呵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2-16 00:13  顶一个,自己鼓励,加油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3-31 19:24  yoursPsyche 兄说的不错的,这个刺客的确不是苏州人,因为是在苏州发生的事体,巷子也还在,墓地也在苏州。很多地方志都有记载。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4-08 16:47  晚明诗歌、散文领域中,以“公安派”的声势最为浩大,其代表人物是袁宗道、宏道、中道三兄弟,他们是湖广公安(今属湖北)人,故称公安派。其中袁宏道声誉最隆,是这一派的领袖。袁宏道(1568—1610)字中郎,号石公,万历二十年(1592)进士。他不喜做官,动辄请假、辞职,总共在吴县令、吏部郎中等任上做了五、六年,大多数时间在游山玩水、诗酒之会中度过。他做官后人评价很高,但当时他自己只觉得官场生活太压抑,所以后来宁可赋闲。
    
    
    袁宏道是在明万历二十二年(1595)出任的吴县县令。一开始,他特别兴奋,在给家乡公安城南文社社友的信中,这个二十八岁的湖北青年写道,从此“五湖有长,洞庭有君,酒有主人,茶有知己,生公说法,石有长老。”这下,不光吴县的老百姓有了个好领导,连太湖山水都有了好主人,你们大家等着我胜利的消息吧。袁县长当时动机不纯的想象着-----这次不但可以一展才华、为民办事,而且还能顺便享受当地的太湖风光,洞庭山色,苏州园林美景可是很出名的啊。
    新官上任,袁干部很卖力,得到了当朝首辅大学士申时行的赞扬,申大学士是苏州人,按照户口籍贯,袁宏道还是他的父母官。申大学士说吴县“二百年来,无此令矣!” 这种来自内阁的毫无保留的大力表彰,预示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袁宏道,一定会继续发达,前程无限。而据清代钱牧斋《列朝诗集小传》载,吴县“县繁难治”,中郎却“能以廉静致理。”着实是一个好县令。
    不料一年后,袁宏道给上级一连写了七封辞职信,千言万语归拢来就一句话,打死他也不干了。
    袁宏道在这个时期的许多书信中,叫苦连天,透露出他内心的痛苦,今天读来还是十分真切。他这样写道:
     弟作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大约遇上官则奴,候过客则妓,治钱谷则仓老人,谕百姓则保山婆。一日之间,百暖百寒,乍阴乍阳,人间恶趣,令一身尝尽矣。苦哉,毒哉。
     意思是,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县太爷,想为老百姓服务的,可官场规矩实在黑暗,要求自己要有一幅奴才般的贱骨,妓女般的笑脸,搜刮百姓的心肠,媒婆般的花言巧语,一天里装神弄鬼,好象演戏一样,对人忽冷忽热的,完全是打摆子的意思,不是戏子做不了官,袁宏道觉得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在给与他同时离京赴任的好友沈广乘的信中,他叹息感慨说,“人生做吏甚苦,而做令尤苦,若做吴令则苦万万倍,直牛马不若矣。”简直是在喊救命了。吴县是当年全国最繁华、富裕的地方,明朝一代,苏州科举兴旺出的官僚又多,迎来送往,打秋风的,敲竹杠的,还有到时候来借机开会,公费旅游吃大闸蟹的,比起其他地方负担更重。在这样坚苦卓绝的舞台演出,没有圆滑的技巧,老练的官场套路,怎么能持久?别人看是天下难得的肥缺,他却说“作吴令,无复人理,几不知有昏朝寒暑矣。”这是他工作能力明显不能适应这个岗位。他不光说吴县县令不是人干的,还在给湘潭知县何起升的信里说“若夫吴令,直如吞熊胆,通身是苦矣。山水风光,徒增感慨。”做官做出吃熊胆的滋味,这种文人夸张的语言,预示着他真的是打算撤退了。吴县山水清嘉,物产丰富,是所谓人间天堂,这点他也承认,在跟舅舅龚惟学的信里他谈到,“若夫山川之秀丽,人物之色泽,歌喉之宛转,海错之珍异,百巧之川凑,高士之云集,虽京都亦难之。今吴已饶之矣,洋洋乎固大国之风哉!”
    总之,在一年之后,袁宏道就累得大病不起,他乘机向上官辞职,得到批准,"以官得病,此官苦也;以病得归,此病乐也。"从此,袁中郎归隐山水,潜心著书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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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南砚台 提交日期:2007-04-11 23:42  袁中郎吴县辞官,曾经是很轰动的事情。一个传统知识分子,只要有点责任心,乐于奉献,吃点苦不算什么。而袁中郎是一个文学家,喜欢谈禅,做官,没有了想象中的浪漫,他的脾气是名士派头,学陶渊明而不是范仲淹,所以就早晚要辞职。这封家书口气里也是出世的情怀,不象我们常说的“风尘俗吏”,为了衣食奔走的样子。他姿态优美的离开县令的小小衙门,为后人增添了一段谈资。
    官场有官场的规矩,袁中郎也算卖力。此信开头就说自己去勘察灾情,住在太湖边,觉得心情很好。于文人这是起码的素养,在太湖泛舟心情怎么会不好?于官吏就显得轻浮了,老百姓还在遭灾,父母官怎么还兴致勃勃的写诗抒情啊?这是矛盾。文学家不能过每日接来送往,跪迎上官,点头哈腰的生活。而这一切在官员是理所当然的习惯,融化在血液里,表现在行动中,一旦下台没会开没文件学习了,很不开心,失落无比。这是人与人的不同,无关境界。袁宏道识破官场的腐败,结束了他短暂的县令生涯,一身轻松寻迹于山水之间。觉得自己“败却铁网,打破铜枷,走出刀山剑树,跳入清凉佛土,快活不可言”,应该不是虚伪。
    所谓人各有志,从此他著书立说,批评古今,讥时讽俗,自由表达思想,进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至于县令这样一个高级的工作岗位,还怕没人打破脑袋来抢着做吗?袁中郎是喜欢享乐的,他信里说,“吴侬可与语者,徐参议园亭,徐少卿歌儿耳。” 这园林,应该就是今天苏州的留园与西园,主人姓徐名时泰,而园林主人如何宠爱着一个歌童,也是当时士人之间的流行习气。不过,袁中郎真的是天才,他最后关心的问题,涉及到了佛教的生死观,看来还是有大智慧。明清两朝,苏州高僧出的最多,紫柏和藕益都是苏州人,藕益大师俗家,就是袁中郎曾经做过县令的吴县人,不过大师出生的1599年,是已经在袁中郎辞官之后了。巧合的是,就在藕益大师出生的万历二十七年,刚刚辞官的中郎还真的认真钻研佛学,他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写成了佛学史上不朽的名著《西方合论》。被尊为净土九祖的藕益大师很重视这部著作,将其选入筛选标准极为严格的《净土十要》刊行,袁中郎《西方合论》也是这部佛门圣典中,唯一的居士著作。
    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情,蛛丝马迹,就这样呈现在家常话里,性情中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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